李准收回似乎已飘向记忆深处的目光,认真地说道:“有好几个疑点。首先,宋远成只是个摆摊的,家里没多少存款,如果绑匪的主要目的在于要钱,为何会盯上他呢?去绑架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是更保险?第二,当时宋远成手里刚好有五万块钱,绑匪索要的赎金也恰好是这个金额,就好像早就知道他有这么多钱似的。第三,宋远成按要求交了赎金,孩子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退一万步说,就算绑匪是为了报复才实施绑架的,那不是更应该让宋远成知道孩子死了,他才会更痛苦吗?”
周宇紧皱眉头,问道:“赎金的金额确实很可疑,那当时排查宋远成的社会关系后发现了什么可疑人员吗?”
“最后都排除了。宋远成就是个摆煎饼摊的,跟人没仇没怨,来往的亲戚不多,但都处得还行,邻里朋友间也都互相照应,挺和谐的。”
“不是有一封信吗?和他周围人的笔迹比对过吗?”方纹突然插嘴问道。
“比对过,没有字迹吻合的。”李准敲了敲桌子,叹道,“要是宋远成在收到信的时候就报案,这案子可能就破了。关键就是错过了破案的最佳时机。”
的确,根据目前的信息来看,熟人作案的概率很大,如果当初宋远成早一些报警,也许孩子就找到了。那么,是不是也就不会有后续的一连串案子了呢?
正是宋远成当初的一念之差,导致了后续的连锁反应。大概他也曾经在事后无数次地后悔过,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看过那则名人绑架案撕票的新闻,或者如果自己再坚定一点,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对了,”李准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抬头看了看二人,“后来宋远成也失踪了是吧?当时负责这事的刑警还找过我,想了解一下这两起案件是否有关联性。”
“那您怎么认为呢?”
“不好说。小孩子有被绑架、被拐卖的可能,宋远成一个中年男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失踪了呢?哦对,有个事情,宋远成摆煎饼摊的时候遇到城管,曾起了点小冲突,把腿给摔骨折了,还做了个小手术。据说他性格比较老实,从来不会跟别人起这种冲突,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上了头。可能女儿失踪的事对他打击挺大的,有人怀疑他是脑子出了点问题,自己想不开,离家出走了。”
回到局里之后,周宇和方纹跑了一趟证物科,调取了宋小春和宋远成两起失踪案的物证。有一卷当年的监控录像,记录下了宋远成失踪前最后的影像。
是一个街心公园门口的摄像头拍摄下的画面。不过当时设备条件有限,画面的颗粒感非常严重。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宋远成穿着一件羽绒外套,戴着顶毛线帽,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公园。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然后八点十五分,宋远成从公园里出来了。监控拍到他走出公园,一直走到对面的马路上,再然后就消失在了画面中。
“他的腿,是因为跟城管发生冲突时弄的吧?”方纹看着录像问道。
周宇翻了翻档案,说:“对,就在失踪案发生前不久……”
说到这里,周宇突然心里动了一下。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或许可以解释宋远成失踪的一部分真相。但是,真的会是那样吗?
还不能确定。不过,就算真是那样,也对目前的调查几乎毫无帮助。
接下来,周宇又拿起了另一份物证,那是宋小春绑架案中的唯一物证——那封被塞进宋远成家门口报箱里的信。这是信的原件。
外面是一个相当普通的黄色信封,二十年前,在任何一家小商店都能买到。信封上面没有写字。
信封里有一块花花绿绿的布料,应该是从孩子的衣服上剪下来的,还有一小撮头发,想来是绑匪用来证明孩子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此外,信封里还塞着一张字条,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的,有些泛黄。上面用黑色的笔简简单单地写着一行字。
周六晚九点把五万元放在西丁路邮局前的长椅下面不要报警。
之前在李婉家中见过这张字条的复印件,但当时方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此时接触到这份原始证物的时候,她才觉得浑身发冷。
这种直接与犯罪事件相关的证物,似乎本身就带有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特别是在她知道这名被绑架的孩子已经死亡的前提下,更是觉得这份证物隐隐散发出某种恐怖的阴气,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可怖的身影,正在实施着犯罪行为……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那诡异而可怕的场景从大脑中清除出去。然而,不知道是否因为这种异常的紧张感刺激了她的思绪,某个之前一直忽略了的场景此时在她的脑海中复苏了。
“你怎么了?”周宇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我好像想起来……”方纹小声嘀咕着。其实上次在李婉家看到复印件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始终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奇怪。直到刚才那一刻。她看着周宇,认真地说道:“我在哪里见过这个笔迹。”
周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真的吗?可这封信是二十多年前写的了,那会儿你才多大?”周宇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然而他刚说完,就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低头盯着那张纸上的字,明明之前看到复印件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不知为什么,今天却突然像是产生了某种灵感一样。周宇也觉得对这笔迹眼熟,可是……是在哪里见到的呢?
“我知道了!是这个字!”方纹突然拿过字条,指着最后几个字说道,“这个‘下面’的‘面’字!你看,这个‘面’字,里面应该是两横,但是这个‘面’却是三横……我肯定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写法……”
周宇仔细一看,还真是,字条上的“面”字的确像是有三横。大概是写的人对这个字的写法有误解吧。
“也就是说,你曾在哪里看到过这个‘面’字……”这时,刚才划过脑海的那一点灵感突然与字条上的这个字联系了起来,“啊,是一号死者身上的那份购物清单。”
一号死者身上有一张手写的购物清单,上面有“牛肉面”三个字,其中的那个“面”字似乎也是这么写的。
很快,经过笔迹专家鉴定,证实至今仍未查明身份的一号死者身上的购物清单上的笔迹,与宋远成当年收到的勒索信上的笔迹一致。
不久后,一号死者的身份也查清了。
家住东阳市平安小区的一位市民报警称,一个叫王治国的男子租下了自己的房子,但最近失踪了。警方初步判断,这位房东所说的王治国与死者的特征基本吻合。
王治国,男,在位于东阳市东南边的东安镇经营一家小超市。一个多月前他离开了东安镇,超市门上至今还贴着“有事外出暂停营业”的纸条。警方调查后发现他乘大巴来到了东阳市,目前尚未查明王治国与宋远成有何联系。
第7章
秦思明收到了第二份快递。依然是丢在他租住的房子门口。距离他收到上一份快递仅仅过了几天时间。
头一天晚上,秦思明写论文到凌晨三点半。东阳大学的研究生课程并不紧张,平日里文科院系的学生们总是悠闲度日,只有临近期末这段时间,才会临时抱佛脚似的赶工。
以往秦思明都是在截止日期前两天就完成论文了,但最近他的时间都花在调查前几天收到的神秘快递上了。他先是去了一趟东阳市图书馆,按照之前肖磊推理出的年份,检索查阅了一遍本地的报纸。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终于找到了那篇报道的原本。
报道刊登在一九九七年的《东阳晚报》上。据此可以确定,这起“女童绑架案”发生于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他三岁那年。
不过能调查到的东西也就仅止于此了。
为了保护当事人,新闻中使用了化名,也就是说,难以通过报纸获取到案件相关人员的具体信息。
除了报纸以外,还有可能报道过此案的,也就只有本地的电视台或者广播电台。然而这些资料并不能从图书馆里查到。
查了几天,秦思明才想起期末论文还没完成,再不抓紧时间,恐怕是要麻烦了。
这一天,他起床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原本打算洗漱一下出门去楼下买点吃的和咖啡,下午继续写论文,没想到刚一开门,就发现地上又躺着一个快递袋。
这份快递也和上一份一样,没有快递贴条,也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是袋子上有签字笔写的他的名字。
秦思明拿起快递,马上回到屋里,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就拆了起来。此时的他已经全然忘记刚才出门的目的是要买午饭。
撕开快递袋的时候他突然有种异样感,仿佛正被什么人注视着。他也说不上来视线来自哪里,只是觉得自己正被什么人盯着。
他租的这套房子的客厅里有一扇落地窗,窗户正对着一条小马路,马路对面是另一个小区的楼。秦思明住在六层,如果真有人从外面监视的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从对面的楼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