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发现你没事的时候会在手机上查看‘附近最热门西餐厅’一类的榜单,但是你平时点外卖从来不会点西餐。所以,你是要约别人吃饭,而且还要去吃自已不喜欢的西餐。如果是带父母或者亲戚聚会,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去中餐馆热热闹闹地聚餐。答案到这里就呼之欲出了……”
方纹用有点夸张的语气说道。
周宇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方纹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大小姐,没想到还真有点观察能力。也许她还挺适合干这一行。
“不过最关键的是,”方纹还没说完,她刻意加重了语气,“以上这些只能作为参考,如果仅凭这些信息就下结论的话,似乎还有些草率。”
“哦?那么决定性的证据是什么?”
“昨天下午去院子里透气的时候,我听到你和你妈打电话了啊。”
方纹愉快地笑了起来。
李婉家住在十二层。周宇和方纹走进电梯,轿厢马上响起吱吱呀呀的声音,广告牌开裂得不成样子,地板上到处都是多年未曾清理的污渍。
出了电梯,左右两边各有三户。
其他几户门口多少都堆了些杂物,有的春联还没撕,一派生活气息。只有李婉家门口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周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对方似乎先是站在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打开了门。李婉一头短发,穿一件素色的连衣裙,眼睛里没什么神采,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感,反倒带着几分淡然。想来是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她早就做好了丈夫已经去世的心理准备。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很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以外没有太多装饰品。客厅不大,摆了一张沙发、一个餐桌和电视柜,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了。
李婉请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一个家庭剧,李婉将声音调小了一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二位先坐一下,我去给你们倒杯水。”说完就马上钻进了厨房。
周宇环视屋内,发现天花板上有些裂痕,墙壁角落还有些霉点,除此之外几乎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平时都在用心维持房间的整洁,但也奈何不了自然老化。房间里有一种上了年纪的人独居时会散发出的独特气息,这让整个房间显得死气沉沉。
如果家里有个年轻人就不会是这种感觉了,周宇暗自这么想。
李婉端着两个茶杯回来了,方纹赶忙热情地接过来,见状李婉笑了,道:“谢谢了,你看起来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呢。”
周宇马上接过话头,问道:“您女儿不在家吗?”
他留意到餐桌边只有一把椅子,如果李婉的女儿也住在这里的话,日常应该摆放两把椅子才对。
“哦,她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她中学和大学都是住校,可能习惯了吧,毕业以后就直接在外面租房子住了。”李婉神情淡然,边说边从餐桌边拉过椅子坐下,那口气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
“原来如此……”周宇坐直身子,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因为发现了宋远成的遗体,我们警方决定对他当年的失踪案重新进行调查。所以想找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李婉歪了歪头,用手理了一下耳朵后面的头发,似乎是在回忆。
“那件事过去很久了,具体的细节我也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您就先说您记得的。”周宇探出身子,方纹早已拿出了笔记本,一脸认真地看着李婉。
李婉沉思了一会儿,脸上还是淡然的表情,接着缓缓开口。
“我记得……那天是周一,对,周一。我女儿周一到周五都住学校,那天她也不在家。老宋的煎饼摊摆在学校旁边,一般只做早上到下午的生意,学生放学之后他就收摊了。当天早晨他跟平时一样出去支摊,我也去上班了……哦,当时我在一个亲戚介绍的人那里做工。下午六点多我回到家,看到煎饼摊已经收回来了,但他人不在,我以为他去朋友家喝酒看球了,也没太在意。结果到了第二天他还没回来,我就给那个朋友打了个电话,对方说老宋根本没去过他家……我就去派出所报了案。”
“宋远成那天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李婉摇了摇头。“没……我记得他没说过什么特别的。我记得我还去学校门口其他摆摊的那里问了,都说他当天很正常,和平时差不多时间收的摊子。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他还和一个摆摊的人说周末准备带孩子去游乐园玩。”
“你们当时确实有这个安排吗?”
“嗯。”李婉点了点头,“本来约好了那个周末去的。”
周宇看了看方纹,方纹正认认真真地把这一条记在本子上。
“那你当天晚上一直在家吗?”
“在家啊。当天晚上我还往女儿的宿舍打了个电话,她周日走的时候保温杯忘带了,我跟她说了一下,还问她要不要给她送过去。”
周宇点了点头,又问:“他失踪前,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李婉想了一会儿,说:“没有吧,他每天都一样。不过也不一定,你也知道,我们是再婚家庭,半路夫妻,他有些事情也不跟我说。”
李婉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电视的方向。周宇跟着看过去,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似乎正进入高潮,几个男男女女哭闹着,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周宇提前了解过,李婉的第一任丈夫是个酒鬼,一次夜间酒后驾驶闯了红灯,被疾驰而来的卡车撞死了。之后她再婚嫁给宋远成,可不过四年时间,宋远成就失踪了。也许是婚姻的接连失败让她对感情及婚姻都没什么信心,才说出了这番话吧。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的女儿宋小春?”
李婉马上摇了摇头。
“他不太爱提那件事。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
“那他都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很后悔,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报案,而是直接按照绑架犯的要求把赎金送过去了。因为事后报案的时候警察告诉他,如果他在收到勒索信后第一时间报案,这案子很有可能就破了。”
“那他当时为什么没报案呢?”
“小春被绑架之前半年,也发生过一起绑架案,被绑的还是个名人的孩子。当时那孩子的家人报了警,结果孩子没了,而且听说死得很惨。老宋说他当时看了新闻,对那件事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后来小春出事了他才不敢报警。不过这些也都是我听他说的。”
“也就是说,他心里一直为这事自责,对吧?”
“嗯,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他虽然嘴上不常说,但半夜经常偷偷拿出小春的照片或是用过的东西看,一看就是老半天。”
沉重的话题带来了一阵沉默,周宇和方纹互相看了看,两人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甚至能够仅凭这几句话就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周宇打破了沉默。“你所说的宋远成半夜会看的那些东西,现在还保存着吗?”
李婉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里面的一间卧室,说:“我收起来了,放在我女儿的卧室里。”
“那能拿给我们看看吗?”
李婉看了看周宇,默默起身,周宇和方纹两人也跟了过去。
卧室里摆放了一张单人床,床边有张简易书桌,再加上一个书架、一个衣柜,就没别的了。单人床上铺着碎花床单,款式老旧。书架上没几本书,周宇稍微看了看,发现有好几本侦探小说,再有就是早就过期的流行偶像杂志。
李婉从床下拖出一个像是装糖果用的铁盒,解释道:“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女儿上初中时买的,搬家时一起带了过来。都是她现在不用的东西了。”
她把铁盒放在书桌上,正准备打开的时候,从客厅里传出手机铃声。
李婉愣了一下,留下一句“你们自己看吧,都在里面了”,便走出卧室去接电话了。
方纹看了周宇一眼,从包里拿出纸巾,先把铁盒擦拭了一番。这个铁盒应该是很长时间没人动过了,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
打开盒子,最上面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下有两个婴儿玩具,以及一张纸。
黑白照片上的两人应该就是宋远成和女儿宋小春,像是在照相馆拍的,宋远成抱着婴儿,露出质朴的笑容。相纸背面用钢笔认认真真地写着照片的拍摄时间和地点。
而那张纸应该是宋远成当年收到的勒索信的复印件。
勒索信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周六晚九点把五万元放在西丁路邮局前的长椅下面不要报警。
笔迹十分普通。看得出来,绑架者没有什么经验,甚至没考虑过掩盖笔迹。既没有选择用另一只手写字,也没有使用其他伪装笔迹的方式。
周宇正拿着这张纸思考,方纹突然抢过去,她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
“怎么了?”
方纹摇了摇头,又把纸递回给周宇。过了一会儿她又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