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明显,刘安东把举报材料给了谢广志,谢广志看到我把他儿子和侄子一锅端,于是想出了这个办法赶我走……”胡一楠说。
“那另一封举报信你给了谁?”古川问。
“陈建斌,时任局机关纪委书记,现在的政治部陈主任,也就是让你和徐晓华‘贴身保护’谢金的那位。”胡一楠说。
陈建斌听过有关谢金的诸多传闻,对谢金的印象也一直很差。收到胡一楠的举报后他将信将疑,调查中发现所有证据都已被谢金和谢文勇二人销毁。胡一楠把自己被举报的事情告诉他后,陈建斌立刻断定这是一场阴谋报复,然而当时面对胡一楠的境遇,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胡一楠对谢金、谢文勇的举报还没有证据,但举报胡一楠的保姆能拿出“铁证”。思来想去,陈建斌给出的建议是胡一楠暂时离职,但保持联系。谢金的事情陈建斌承诺会继续调查,如果有需要他会打电话召回胡一楠。
胡一楠无奈,只好选择了自行离职。
“陈建斌是位好领导,包括让你们‘贴身保护’谢金这事,如果不是他拍了板,后果不堪设想。”陈梦龙在一旁把话题接了过去。
不堪设想的后果有两个。一是姬广华夺枪后找谢金报仇。谢金一死,所有案件的真相都将永远石沉大海,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二是谢金畏罪潜逃。出入境部门已经核实,谢金早在八年前便持有加拿大绿卡和另一套国内身份证件,古川和姬广华追车当天,谢金购买了飞往境外的机票。若非那天被姬广华截停,现在谢金已经逃出生天。
“他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陈梦龙说。
2
当刘茂文联系上胡一楠时,胡一楠已经是广州一家生物公司的老板了。说起那封举报信和信中内容,胡一楠把当年的事情如实相告,其中也包括古建国突然中止调查二〇〇一年“六·一一毒品案”中开第一枪的人一事。
刘茂文也感觉那两起案子各有蹊跷,对谢广志叔侄三人也非常厌恶,听胡一楠道出其中原委之后,决定暗中重查此案。
“后来听刘茂文说过他讨厌谢广志的原因。一九九六年,刘茂文从市钢管厂调公安局工作,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只剩谢广志签字。谢广志为了让他送礼,就是压着不签。直到最后没办法,刘茂文家借了一笔钱送给谢广志,他这调动才算完成,但也传出了他‘走后门’的说法。”胡一楠说。
“谢广志在南安市公安局当了十四年政治部主任,最后也是在这个位置上退休的。按照规定,他不该在关键位置上干这么久一把手,但可能是谢金亲爹插手的缘故,谢广志一直没有调岗……”陈梦龙说。而这一情况导致的结果就是谢广志把持南安市局人事任免工作时间过长,很多支大队主官都成了谢广志的“门生故吏”,他也在南安市局越来越骄横跋扈。
“你父亲当年很可能受到了这方面的影响,不然……”胡一楠没把话说完,但古川明白他的意思。
“那姬广华呢?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古川问胡一楠。胡一楠说,刘茂文认识姬广华大概在二〇一〇年,当时他俩都在满世界找杜强,结果杜强没找到,刘茂文和姬广华却碰到了一起。那时刘茂文才得知,有问题的不仅是二〇〇三年的“一二·八枪案”,连之前的“六·一一毒品案”里都有谢金的影子。
就这样,刘茂文、胡一楠和姬广华三人走到了一起。
“你呢龙哥?这些年你在做什么?”古川笑着问陈梦龙。
“我在做什么?”陈梦龙笑了笑。
“放着分局刑警队队长的位置不干,来桥北社区当片警;把桥北警务室当辅警的小舅子派去宇泰物流当保安;建设‘平安南安’时把他的宇泰物流搞成重点治安单位,全作业区的所有摄像头都接到新城北路派出所监控室。你以为我搞这些干什么?”他说。
古川恍然大悟。
“还都他娘的骂我,说我给谢金‘舔腚沟子’,竟然还有人喊我‘坨坨’!坨他妹坨,我是该表现得勤奋一点儿,那样多年前我就跟胡总一起南下发财去了。”陈梦龙说。当时连同在一个派出所的刘茂文都把他当成谢金的“狗腿子”,凡事防着他。如果早点儿把姬广华的身份告诉陈梦龙,谢金恐怕早就东窗事发了。
“现在想想,这样也好,相当于我们三路人马查了三条不同的线,最后三线合一,让谢金输得心服口服。”陈梦龙说着,把一个绿色的笔记本交给古川。
“这就是谢金一伙找姬广华要的‘账簿’。”
“真是你们搞的?你这可是非法取证了!”古川大惊,因为在谢金办公室与账簿同时被盗的还有巨额财物。
“去他娘的非法取证,这事压根儿不是我们干的。”陈梦龙说。
二〇一六年年初谢金办公室被盗是一个孤立事件,与任何在查的人和案件都没有关联,却成了掀开全部真相的起点。
陈梦龙得知消息的渠道是他派进宇泰物流公司当保安的妻弟。
“谢金这家伙也真是不给我面子哈,堂堂片警的小舅子,竟然连个保安队长都干不上。”陈梦龙语气有些戏谑地说。年初,妻弟告诉他谢金办公室被盗,损失了大概有好几万,但奇怪的是谢金不但没有报警,反而要求员工不能提及此事。陈梦龙深感奇怪,于是调查了这起盗窃案。因为宇泰物流公司的所有监控视频都被他接进了新城北路派出所,所以在没惊动谢金的情况下他便把案子破了。
实施盗窃的只是一名普通毛贼,之所以拿走账簿却放过了名表,是因为在他看来,那块天价的里查德米勒腕表花里胡哨,样式像极了路边的儿童手表,一看就不值什么钱。而他当时需要一些纸张擦去自己留在楼道地板上的泥脚印,所以顺手带走了那本账簿。得手后,盗贼把那本笔记本随手塞进了背包里,最终和被盗财物一起被陈梦龙缴获。
“我一直怀疑他在贩毒,这几年死盯着宇泰物流公司,但没想到他把货都放在那个铛铛便利店里。不过还好,最后还是有所收获。”陈梦龙说。
3
事实已经无可辩驳,刘三青、李国华和杜强的遗骸在严运和与牟家海的指认下被警方挖出。账簿中与谢金存在毒品交易的毒贩也先后被警方抓获,他们的供词表明谢金的确存在贩毒行径。纵使谢金心思缜密且异常狡猾,但面对众口一词的指证和警方近乎完美的证据链,他也再无狡辩的空间。
古川申请参与对谢金的讯问。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他想亲口问出当年父亲古建国的死因。
但宋庆来副局长拒绝了古川的请求。
“条例有规定,直系亲属涉案,符合回避原则,你不能参与对谢金的讯问。你放心,谢金我亲自来审。”宋庆来说。但他同意古川在办公室通过讯问室的视频监控系统旁听讯问过程。
“二〇〇三年十二月八日,李国华去汽车运输公司‘出货’,那天是我给古建国打电话报的信……”谢金说。
彼时谢金和李国华、刘阔为了出货回款的事情已经翻脸,他想独吞那批毒品,就要阻止李国华把毒品卖掉。
之所以通知警方,谢金其实做了双重打算。一方面可以消除古建国对自己的怀疑,因为二〇〇一年“六·一一毒品案”后他总感觉古建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先是刘阔说古建国坚决不同意把毒贩“长顺”定为刘三青,还在案情会上要求继续调查汽车运输公司内部人员是否涉案。后来谢金又听锅炉房的老郭说,有警察在查那天从汽车运输公司西南角小门溜走的人是谁。谢金很紧张,想做点儿什么,比如给古建国送钱过去,但他又不敢。因为小叔谢广志跟他说过,古建国在公安局是出了名“又臭又硬”,案子上的事情油盐不进,别说贩毒这种事情,就是打架斗殴的小案子同事朋友托他帮忙说句话,他都把人吼回去。
另一方面,按照过往经验,“长顺”这样的重大嫌疑人出现,警方必然会组织人手进行围捕。而警方一旦有动静,消息灵通的刘阔肯定会有所察觉,然后通知李国华放弃交易。这样一来,即便警方行动也会扑空,李国华不会被抓,自己之后还能继续以“已经被警察盯上,太危险”为由拒绝之后的出货。
谢金的算盘打得响,但没料到的是接电话时古建国正在新城北路派出所门口的胖嫂面馆过早,而接到电话后古建国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陈梦龙和胡一楠两个知根知底的徒弟便来到了现场。
“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之前抓捕‘长顺’总失败,应该是有人通风报信,所以那次只带了两个人过来。陈梦龙的脾气性格跟古建国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二十年前的古建国。胡一楠是个‘知识分子’,把节操和原则看得比命还重,古建国不放心自己也不会不放心他……”谢金说。
古建国从挂断谢金电话到抵达汽车运输公司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更要命的是,古建国竟然把谢金本人喊来“配合工作”。谢金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他当过警察,知道这种情况下一般不会让非警务人员参与行动,冥冥中他觉得这次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古建国叫上自己,恐怕不只是“配合工作”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