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云和谢阮齐齐扭头看向明珪。毕竟想归想,是否真要接手这个案子,还得看明珪的意思。只有他愿意接案,并以少卿的名义把案子捏在手里,利用休沐的时间打大理寺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把大理寺的案子做成自己的。可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插手大理寺接案,多半要违反规矩,明珪也要承担责任。
明珪思索了一会儿,接着用马鞭用力打了一下马臀,骏马快速向前蹿了出去。
李凌云和谢阮连忙跟上。只听明珪在前方大声道:“身为男儿,我一定要破了阿耶的案子,抓到那个凶手,为了这个,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过是调查一桩案子,我身为大理寺少卿是正常履职,责无旁贷。今天机会既然落在了我手里,我就绝不会放过。”
“好,在世为人就该有这样的态度。”谢阮拍马跟上。李凌云知道自己的提议被采纳了,接下来必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也拍了一下花马肥大的屁股,嗒嗒地追了上去。
三人一路来到大理寺。为不引起留守吏员的注意,谢阮和李凌云并没进寺,而是在门口隐蔽处等待。休沐之日,大理寺里空落落的,明珪策马而入,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情形。
李凌云站在门口向内张望。“这大理寺内似乎无人,要不干脆趁这机会翻阅一下案卷?”
谢阮摇头。“六部九寺之中文书记录一向绝密,没有正规手续不可翻阅,一旦被人抓到,罪责不轻。就连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其他人躲懒,不想在休沐之日接案,这才落到我们手里。借着明子璋斜封官的名义,再加上咱们是帮天后做事,就算被人发现咱们擅自参与调查,大不了就是大理寺的人给咱们一些脸色看,不会出什么大事;可如果偷偷摸摸去查卷宗,难免背上妨碍司法的罪名,如果有人小题大做,恐怕连天后也不能保全你我,下狱都是最轻的处罚。”
谢阮说完,李凌云顿时想起那半年牢狱之灾的滋味,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人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见明珪领着个小吏出来。那小吏一身尘土,打扮颇土气,应是从县上来的,面色焦急。明珪却淡定地在旁边劝道:“你也无须惊慌,虽说今日休沐,但我已做好记录,明日就会有人前往你县调查此案了。”
“这个我知道,只是这桩案子十分怪异。”那小吏急切地道,“不知能否今日就派人前往我县调查?最好可以跟我一同回去。”
李凌云与谢阮躲在远处,听不清那边的对话,但见这小吏心急如焚,二人不由得好奇心大增,又溜着墙根往前凑了凑。只听明珪对那小吏道:“我明白,你们县上出了如此古怪之事,大理寺不尽早勘查,百姓疯传,势必又会传出些鬼怪狐仙之类的胡话来。倘若某些不怀好意之人利用流言,又把矛头指向天后,恐怕你们县令的乌纱帽在头上也戴不了几天了。”
小吏人微言轻,虽心里想的与明珪说的如出一辙,但他可没有胆直说,尤其还涉及大唐最有权势的那位天后。听明珪一语道破,小吏直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明少卿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明珪瞅了对方一眼,故作为难道:“我也理解你们的苦衷……不如这样,今日我便带着随从和寺中的仵作与你一起先行去县上查案,之后寺中其他人再赶过去,这样能省下许多工夫。”
那小吏闻言笑逐颜开,弯下腰连连长揖道:“明少卿真是好人啊!”
明珪把他扶起。“你一路上京辛劳,不如先在城中吃些东西,找个地方休息片刻,之后到北城门等着我。我先召集人手,今天毕竟是休沐之日,人都不在近前。待我找齐了人,便同你一起去县上。”
那小吏仍有些不放心,担心明珪借故拖延,干笑道:“多谢明少卿,我有亲戚在这东都城中,可以到他家里弄些吃食,只是不知你我约在什么时候相见呢?”
明珪估算了一下。“两个时辰后,咱们城门口见。”
那小吏得了确切时间,自然又是一番道谢。他或许的确饥渴,之后便迅速离开了。
明珪已瞥见李凌云和谢阮的藏身之处,大步走了过去。“都听到了?各自回去准备,咱们城门口见即可。”
李凌云不明白为何这么麻烦,便道:“去我家中让阿奴和六娘准备好封诊车,然后就可以走了……”
谢阮听了,拽着李凌云就走,见他不满,便解释起来:“明子璋还要准备各种文书。我们这回查案必定会惊动大理寺,大理寺最晚明日就会知道我们干了什么,所以他现在必须完善每个步骤的文书,如大理寺发难,我们也好有个说头,否则进牢的只怕不是凶手,而是我们几人了。”
李凌云一听,觉得确实在理,更是着急回家去取封诊车。谢阮一身武艺,也无须准备任何用具,她在同李凌云回去的路上找了一处酒楼,对那老板不知说了些什么,便和李凌云一同回了李家府邸。
李凌云回家找来阿奴和六娘,告诉他们要外出办案,阿奴和六娘得令退下准备去了。等安排妥当,他奇怪地问谢阮:“你当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谢阮百无聊赖地靠在高椅上吃着酥梨,道:“只要在大唐境内,某去何处都无须带任何东西,只要告诉宫中我要去哪儿,自然有人打点用品。天后一心要查明崇俨案,虽说不知为何不愿下旨,但为了查案,就算某有些出格,天后也不会介意。至于我不回宫中嘛,也是常有的事,反正有事要做时交代一声就行。”
听谢阮这么说,李凌云也不再管她。待阿奴与六娘驾着封诊车前来通报,二人和胡氏打个照面,知会一声,便又离开了李家。
二人在城门口见到了明珪,还有那位刚吃了饭就着急忙慌地过来,已经等了很久的小吏。明珪远远朝二人使了个眼色,谢阮挑眉回应。向小吏介绍李凌云和谢阮时,明珪含糊其词,只说他们一人是大理寺的李姓仵作,另一人则是大理寺的谢姓吏员。
那小吏常年与百姓打交道,心眼自然多了几分,他对李凌云倒未怀疑,只是觉得谢阮的衣着打扮怎么看都显得过于富贵。不过他摸不清大理寺的水有多深,也不好多问,所以嘴上除了不断感谢,也就没说出别的话来。
一行人到达县上时已是后半夜,因天色已暗,无法查探死水湖。三人来到孟县县衙,白县令知道众人是来给自己解决疑难的,接待得格外热情,不但安排了特色饭食,还细心问候起居,并约定明日朝食之后,先验尸首,再勘现场。
自被凤九摆布过一遭,李凌云便发现自己变得容易入梦许多。他在县衙客房里头一合眼,就又回到了那片血泊之中,身边围着一群人。他眼中都是血色,唯独一处格外苍白:
那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手……
六十曰耆,七十曰老,“耆老”原指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指德高望重的老年人。
第十四章 夺命诡水死人有道
当李凌云再次从惊恐中大汗淋漓地醒来,屋外天色已经大亮。小吏前来叫人吃朝食,三人一起走进偏厅,见白县令已在桌边就位。这位县令三十出头,看面相感觉颇为精悍,显然是很有能力的人。然而此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面露苦涩,愁眉不展,估计这桩案子已让他寝食难安好几天了。
白县令见明珪到来,连忙起身非常恭敬地对他行一礼,面色惭愧地道:“昨日各位连夜赶路,下官原本不该过多催促,但本县所辖境内的这片死水湖里已死了很多人,百姓都怀疑湖中有夺命水鬼。为安稳民心,本官也不得不做了很多场法事,更是立下各种警示木牌,甚至还用木柱绕湖一圈,拉起绳索,禁止百姓靠近,却不承想近日还是有人死于湖中。如今我已是黔驴技穷,只能麻烦大理寺的上官来调查此案了。”
明珪闻言浅笑道:“白明府不必着急,来的路上我们就已看过了案卷,既然要吃朝食,不如趁此空闲,你再跟我们说一说,此湖早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怪事,为何百姓会传言有水鬼?”
“说来惭愧,这湖就是因为是个死水湖而得名,古来没有河道通往其中,按理说这种湖应该不会有大风大浪,更不容易溺死人,可偏偏这死水湖就是不得安宁。”白县令边回忆边道,“有一回两条渔船上一共坐了六人,在湖面撒网打鱼。忽然,渔船被定于湖面上无法动弹,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控制着两条渔船一样。就在众人惊恐万分之时,两条船突然相撞,船上所有人都被卷进水中,再无踪影。那时有人在湖边劳作,看见过程,吓得魂不附体。数日后,六人的尸体才纷纷浮出水面。这次事件被当地人传得越来越离谱,说是水鬼吃人,搞得湖边村落昼夜不宁,人心惶惶。我迫于无奈,只好请来巫师作法。其实我是不太信有水鬼的,可如果什么都不做,不知百姓还会传出什么花样来。”
“不信才好,否则在这京畿之地宣扬水鬼之说,难免有妖言惑众之嫌。白县令的为难我已知晓,稍后我自会上报,你不必担忧。”明珪点点头,让白县令坐下。各人也都开始吃起朝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