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二位还真是尽忠职守啊!”徐天闻言对李凌云不阴不阳地笑笑,“可惜,规矩就是规矩,宫里托付下来的是正谏大夫的案子,既然与其他案子无关,要想看其他案子的案卷,还请拿出相关协查文书来,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李凌云听完有些郁闷,看看明珪,后者也满脸无奈。徐天又笑道:“反正正谏大夫这案子也耽搁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大理寺久查不破,不得不交到你们手里,我看你们应该也不在乎花点工夫去请个旨吧!”
徐天话音未落,李凌云转身就走。明珪本想再恳求一下,此时见李凌云走了,也连忙跟了出去。
“哼,自以为是的东西。”徐天远远看着,对一旁整理案卷的书吏轻蔑地道,“没有宫里的口谕,不用给这些人脸面。明珪不过是妇人手里的一把刀而已,看在他阿耶死得凄惨的分儿上,我当时没有反对天后安插他过来,一来二去,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那书吏探头朝外看看,回头对徐天干笑道:“可是徐少卿,属下有句话不得不说。”
“你说就是。”徐天不以为意地撇着嘴。
“徐少卿,不管怎么说,那明子璋的官职也和您相当,要是较真起来,明少卿说到底也是大理寺少卿,他现在让您几分,可不表示真的怕了您。目前来看,天后是必定要破了这桩案子的,您又何必要给他制造这些麻烦呢?”
徐天冷冷地看向书吏。“哦?这么说来,你是为我着想?”
书吏大概是发现自己的话有些过了头,连忙赔了个笑脸。“我还真是为徐少卿您担忧,朝中谁不知天后向来睚眦必报,当年天皇的舅父长孙无忌位高权重,那时天后还不是皇后,他那一派的官员在言语中对天后多有不敬,之后……您看其中哪一位没被她报复呢?”
“你的意思是,反正她要把这桩案子查到底,而且一定会赖到东宫头上,我就该任由这种事发生?”
“可是徐少卿,”书吏小心观察着徐天的脸色,“我们大理寺终究得破了这桩案子,不是吗?”
“你少操心。”徐天用力一按书吏的肩膀,把他压进椅子里,“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有我呢!你只要给我守好了这里,别让什么鬼鬼祟祟的人进来翻看案卷就行。”
说完,徐天似乎失去了耐心,转身走进案卷房一旁的小门。
跨过门槛,从长长的通道穿过大理寺狱,徐天来到那座雕刻着獬豸的巨门前,左右看看,这才转进旁边的小道。沿着羊肠小道走到尽头后,他取出钥匙,打开一扇隐藏在墙上的小门,猫腰钻了出去。
徐天身材粗壮,做这些动作时却轻盈无声,每步都没发出动静,仿佛一只在抓耗子的灵活肥猫。
越过小门,是一片芳草萋萋的小院,院中,一位头发花白的绿袍官员站在一株盛开的杜鹃树下,背对着他。
徐天来到官员身后,对瘦削的背影恭敬地拱手行礼。“已按照您说的去做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难道真的认为,可以像那些人告诉你的一样,完全阻止武媚娘插手此案吗?”
徐天局促不安地摇摇头。“不是,那些人的确交代我要最大限度地制造障碍,不能让天后把目标锁定在东宫,可就像您说的,她的目标本就一直都是东宫,就连我们大理寺区区一个书吏都能看出来,拦,是拦不住的。”
“只是呢?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说这个‘只是’吗?”
“只是……我的确仍心存疑问。”徐天道,“我想问您,难道就背着那些人暗中放纵天后吗?大唐是李家的天下还是武氏的天下,就连市井百姓也都开始津津乐道。这桩案子,真的要……放任自流?”
“什么叫放任自流?老夫在大理寺任职时,将大理寺内的陈年积案全部破获,不是因为老夫想要政绩,而是因为每一桩案子都应该被破掉,而不是成为悬案。”那人抬头看着怒放的猩红如血的杜鹃,“明崇俨是正谏大夫,是天皇亲自封的官,他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在天皇、天后面前来去自如。这样的人被人极其残忍地杀害,不管是谁家的天下,这种案子若破不了,就等于让天下人耻笑,让世人认为官府出了问题,连刑部和大理寺也出了问题,说到底,这就是我大唐出了问题。”
那人声音很是平静,但话语里的含意却咄咄逼人。
“我为何要插手这个案子,你不明白吗?”他说道,“徐少卿,一切用杀人来公开挑战大唐法度的事,都不应该存在。”
“可是,大家都在传……小公主是武媚娘自己掐死的。为了陷害废后,她不是一样在挑战大唐法度吗……”
“说她杀了自己的女儿,你可有实证?”那人冰冷地问道。
“……没……没有。”徐天低下了头。
“没有实证,怎可信口开河?”那人叹息道,“你是司法者,不能感情用事。不要以为那些人反对武媚娘,就一定是向着李家。”
“这怎么说?”
“天子和臣子间永远互相制衡,天后也是制衡的条件之一。事情发展到今日,你应该看得出来,天后绝不会放弃追查这桩案子,除非案子告破,抓住杀人凶手,否则这个女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某更不明白了。”徐天悻悻道,“您让我去给明珪和李凌云设置障碍,又想放任他们调查,这是为什么?倒不如就放心大胆地让他们查,把案卷交给他们看不就完了吗?”
“那也不行,可以让武媚娘的人查这个案子,但绝不能由她篡改真相,让她攫取更多权力……”那人说道,“我让你设置障碍,有两个原因:第一,那些所谓维护李氏皇族的人要求你这么做,如果你太明显地放任明珪和李凌云调查,他们会找你和大理寺的麻烦,那么在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中,大理寺和你就很难保全;第二,我要看看那个李凌云有没有真本事,若是有真本事,他又是否能够做到公正,专心于破案之事。我想考校的是李凌云这人的品性。”
“听命于武媚娘的人,还用考校品性?”徐天不解。
“武媚娘不是寻常女人,徐天,你记住……如果有一天,天下因为这个女人而风云变幻,你不要觉得奇怪。我现在的一切打算,都是为了在那天到来后,她身边还能有一些品行端正的人,能够纠正她偏离正轨的行为……”
“……什么?您的意思是,武媚娘她可能会……”意识到那人话语里暗示的可能性,徐天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那……那不是大逆不道吗?”
“或许是我多虑了,武媚娘不过是讨厌现在的太子李贤,觉得他碍眼而已。只是我习惯了未雨绸缪,想得多了些,为免带来灾祸,你赶紧把这些忘了吧!不过,不管你是否讨厌武媚娘,你都得承认,倘若在你所厌恶之人身边,还有一些品行还不错的人对其施加影响,毕竟不是一件坏事。”
“那倒是。”徐天总算冷静了点,对那人的看法也很赞成,“要是这个李凌云能有一份公心,倒也不妨让他破破这个案子。”
“是的,老夫一生破案无数,最大的感受就是,案子的真相未必是大家所想的那样,所以武媚娘找人破案,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她最想要的那个答案。”
“您说得对,那么我们就先看看,这个李凌云有没有办法突破我们设下的障碍。”
“对了,”徐天又道,“他们应该会去找武媚娘要旨意,如果要到了……”
“要不到的。”那人笃定地道,“她对太子不满,可是天皇在这方面跟她并没有完全站在一边。”
“这……意思是?”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人看着盛放如火的杜鹃花,“对陛下来说,花和树,终究都是属于他的,不管摘花还是摘叶,对他来说都是失去,在他心里,无疑难做抉择,或许,他才是最不想要此案破获的那个人啊……”
官署名,职能为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历法。
武则天的姐姐,曾嫁贺兰越石。
隋唐道士。字子真,贝州宗城(今河北威县东。《旧唐书·隐逸传》作“赵州赞皇”)人。隋大业(605—618)中,有道士刘爱道者,见而奇之,谓:“三清之骥,非尔谁乘之?”时王远知为隋炀帝所遵礼,爱道劝其师事远知,远知尽以道门秘诀及符箓授之。未几,随远知至茅山。后隐居嵩山之逍遥谷,积二十余年,据说但服松叶饮水而已。唐上元三年(676年),唐高宗召见,问山中所须,答曰:“茂松清泉,臣之所须,此中不乏。”唐高宗甚为叹异。调露元年(679年)又敕于逍遥谷建崇(隆)唐观,岭上别起精思院以处之。卒赠太中大夫,谥“体玄先生”。
唐高宗李治曾用年号,656—661年。
唐道士。字道元,括苍(今浙江丽水)人。从其曾祖起三代皆为道士,有摄养、占卜之术。尤擅符箓,厌劾鬼神,治疗疾病。历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五十年,时时往来山中,屡被召入宫,尽礼问道。
承办文书的吏员。
第十二章 奇人马奴道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