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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封诊录二册完 [出版] (九滴水)


  杨木苦笑道:“我也不敢推卸责任,可是乡下荒僻,这些女子死得蹊跷,家中亲人不愿让我剖尸,所以到头来也查不出死因,只能草草把尸体掩埋。至于狐妖作祟,我只是验尸时百思不得其解,念叨了两句,不知如何传了出去,明府自己愿意相信,我更是没法说清楚了。”
  “杜公,此时不便追责,破案要紧。”明珪安抚了杜衡,又对杨木道:“有两位封诊道的先生在,你跟着一同开棺验尸,这次千万要实话实说。不怕告诉你,此案牵涉妖言惑众,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要是不能将功赎罪,把自己给择出来,怕此番难以善了。”
  杨木又惊又怕,作揖道:“某必尽心,保证绝无遮掩。”
  此时有人来报,说是棺材都送进了县衙。谢阮站起身来,命令众人一同前去开棺。
  推算数字。
  多见于唐、宋时期的域外民族,肤色黝黑,体貌类似今非洲人。大多自海道入华,往往充任随从、仆役。
  唐代一种男用锥形帽。源自西北少数民族。浑脱,原为一种革囊。因此帽与浑脱相似,故名。
  中间开口,两端可装贮钱物的长口袋,大的可以搭在肩上,小的可以系在腰间。
  初泛指五岭以南地区,后专指越南中部、北部;一说初指长江下游一带。西汉平南越后置交趾刺史部于岭南,又在今越南北部置交趾郡。
  唐时县令的别称。
  官名。春秋始置,一里之长。
  唐代禁卫军有南衙兵和北衙兵,南衙兵属于府兵十二卫系统,由宰相管辖;北衙兵为禁军,有羽林、龙武、神武、神策等亲军,由皇帝直接统辖。
  唐高宗李治曾用年号,664—665年。
  唐高宗李治曾用年号,670—674年。


第七章 三尸成谜血食蛊现
  众人来到县衙的一处小院,只见三副棺材整整齐齐地放在地上,以朱笔标注了死者姓氏,棺木上还有泥土痕迹,显得破旧不堪。每副棺材上都贴着一些镇压邪祟的符纸,符纸破败,但朱砂所绘的红色痕迹却鲜艳如新,看着颇为瘆人。
  杜衡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戴上油绢手套,摸了摸棺材上的木料缝隙,对李凌云摇头道:“果然是杂料拼凑的薄棺,下葬后木料吸潮,缩胀不一,四处漏水……”
  李凌云闻言,戴上油绢手套走过去,从一副棺材上拈下一只已死的黑色小虫,皱眉道:“是尸虫,有这种虫子,看来棺中尸首恐怕早就被吃得只剩尸骨了。”
  这时院墙上突然传来咯噔一声,众人抬头看,见好几个人头从墙头上迅速缩了下去。
  “这些胆大不怕死的,你们出去捉几个,套了木枷扔在县衙门口。”谢阮气得笑起来,“喜欢看热闹,就让他们给人当热闹看个够。”
  “不必这样,”李凌云捏着虫子扔进一枚小小的绢布袋子,抬头道,“叫人去把我们封诊车上的屏风拿来,一封即可。”
  “屏风?院墙都挡不住这些人,屏风又有什么用?屏风能高过院墙?爬上墙头的人,不是一样能看见吗?”谢阮对李凌云所说的屏风有些不屑,但她对黑铁箱子般的封诊车好奇很久了,嘴上说着一套,却也马上吩咐人照李凌云讲的办。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李凌云提着布袋口两头的细绳,轻轻一拉,口袋瞬间收紧,变成一个小小荷包。
  “什么绢这么清透,色似琥珀?”谢阮伸手讨要,拿至眼前细看,用手搓了搓道,“原来涂了油?这不就是宫里用来做防雨琥珀衣的油绢?”
  “绢布用上等桐油刷过,然后晾干,这样里面的物事就不会沾到外面的东西,也不会让外面的污秽侵袭,用这布袋来安置案件证据,最好不过。”李凌云抬手晃晃,“我手上这个套子,其实也是油绢做的。”
  李凌云话音未落,赶车的昆仑奴跟那个绿衣女子六娘一起进了院子。昆仑奴头上顶着一大堆东西,只用单手扶着,那些东西用黑色绳索捆扎,长短不一,外面用一个黑色大口袋套起。他来到院子一侧,把口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些漆作黑色的木制零件,不一会儿就组起了许多落地屏风用的架子。
  架子零件间只需相互碰触,无须发力插入,便发出轻微咔嗒声,显然已经铆住,只是不知是如何榫接在一起的,而且也看不出外面有什么活页,就能随意转动。在宫中见过许多奇物的谢阮此时也忍不住感叹:“你们封诊道的这些玩意儿,果真精巧得很。”
  那昆仑奴自出现以来就从没说过话,此时抬起眼睛冲谢阮张开厚唇嘿嘿一笑。谢阮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一旁的六娘忍不住也笑起来。“阿奴是个哑巴,他这是在告诉你,你一会儿看见屏风面的时候,或许会觉得害怕。”
  “害怕?”谢阮来了兴致,“那更要快些拿出来瞧瞧了。”明珪也好奇地凑在一边,只见二人拿出硕大的黄杨木筒,从中取出白色的屏风面徐徐展开,在屏风架子上一一卡定,上面有许多图画,密密麻麻挤在白色画布上。
  谢阮凑过去眯眼看屏风,发现这些画用了白描手法,只有走到极近的地方,这些屏风上的画才能被人真正看清。
  上面绘制着无数个恶形恶状的鬼怪,几乎没留下空白。这些鬼怪或被鬼差投入熊熊烈火,或在河流中苦苦挣扎,有一些被铡刀砍去头颅,仍在血腔子里面哀号不已,还有的肠肚被挂在磨盘上拉扯,神情苦不堪言。
  这绘画手法纯熟,画技无比细腻,鬼怪个个栩栩如生,心、肝、胃、肺、肾形状真实,表情痛苦哀伤。谢阮一看之下,竟有一种心神被吸入其中的感觉,仿佛身在地狱,正跟这些鬼怪一起被折磨。她猛地向后退几步,大口喘息道:“这是什么?”
  “封诊屏,也有外人给它起名叫地狱幡。”杜衡看那屏风一扇扇地围绕三副棺材被接榫起来,轻言细语道,“发现尸体的地方要是在室外,就得用封诊屏来封起场所,否则人来人往容易破坏痕迹,兼之也可以遮风挡雨。”
  “既是用来遮挡,为什么要弄上这些绘画?不嫌费事?”
  “这也是不得已,”李凌云接过话头,“有人生性好奇,总在屏风上捅几个洞来偷窥我们封诊,所以不得不涂些鬼怪来震慑愚夫愚妇。自太宗时玄奘法师取经归来以后,佛法广传大唐,深入人心,渐渐就改成画佛家的地狱变相了。”
  “有些道理。”谢阮歪头看屏风,捏着软翘的下巴道,“我怎么觉得,这绘法有些眼熟……”
  “这屏风是大郎阿耶的,前些年大郎外出时转赠给了大郎,是京中知名的大家所绘,”杜衡说完又提点道,“吴氏大家。”
  “吴氏,那个专司宫中绘画,笔法有‘吴袍携风’美誉的吴氏?难怪了,连我都差点被这画摄了魂……看来,你们封诊道在京中很有底蕴啊!”谢阮惊讶地看向李凌云,后者却抬头看那昆仑奴。昆仑奴正从屏风顶上的木轴里拉出一张张琥珀绢,迅速集中到中间,用绳索扎起,就形成一个滴水不漏的顶棚。
  见李凌云看得很认真,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谢阮眉毛一竖,有些火大。
  杜衡见状,连忙在一旁解释道:“长安大,居甚难,但凡有能耐在京中置产的,无不是家大业大之人。家里人一多,生老病死就是常事,谁家没几个死于非命的人?很多事不宜声张,甚至有人不寻官府,偷偷就给处置了,却又一定要查清死因,所以我们封诊道虽说名声不显,但也没人敢小看,各家各户都有可能请托到我们头上。吴氏的画虽难得,但我们去求画,却相对比较容易。”
  “你要不是官身,就该被那屏风挡在外面了。”李凌云回头对谢阮说完,抬头看看天色,眯眼道,“时辰还早,天光可用,不必额外掌灯,抓紧时间开棺吧!”
  明珪在谢阮身边闷笑不已。谢阮皱眉看他。明珪捧腹道:“不要看我,你也是太好奇,不怪他这样说你。”
  “你是还记恨那句‘老狐狸’吧?”谢阮刚要发火,就见李凌云递来一张方正麻布,四个角上各缝一根细绳,再仔细看,那麻布不止一张,而且是由上等的精品麻制成的,质地纤薄柔软,重重叠叠放在一起,细绳部分则是麻布卷起缝进去的,和那油绢袋上的绳索一样活络,可以收紧。
  看见这新鲜玩意儿,谢阮顿时忘了李凌云讽刺她的话,笨拙地学着他把这玩意儿罩在口鼻上,绳索收起挂在耳后。
  见谢阮疑惑的目光扫来,李凌云解释道:“这是我们封诊道用的口鼻罩。尸体腐坏以后,腹中容易生出有毒的尸气。之前一直没见尸体,所以用不上,现在要开棺验尸,不得不防备一下,免得闻了以后让人生病。”
  谢阮点点头,见仵作杨木满眼崇拜,伸手不断摸着脸上的口鼻罩,心中顿时有些腻味。
  咯吱叮当一阵声响,那昆仑奴手持一枚两头扁平的黄铜撬棍,按顺序把三副棺材一一起开。
  杜衡也是封诊道的人,身边自然跟着隶奴、隶娘。那不知姓名的二人此时也一同帮忙,小心翼翼地把棺材盖掀开,放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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