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云回过神来,有些烦恼地道:“竟然是这样,那看来只能另辟蹊径了。”
“还有别的办法?”谢阮好奇地问。
“当然有,死者体内不是有石淋吗?石淋一般与水源有关。这些在我们祖传下来的封诊秘要中都有记载,回去翻查一下,河南道内有哪些区域百姓容易发作此症,自然就有了头绪。如果凶手那头没有线索,我们便从死者这头着手。”
李凌云颇为自信地握拳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阿耶说,除非不犯案,否则案子就一定会有破绽,也就有突破的可能。”
一切正如明珪所推测的,整整过去了两日,凤九那边,仍无任何阿芙蓉的消息传来,反倒是他们要的人手,第二天一大早便已等在狩案司门口了。
那中年男子面相憨厚,自称名叫何权,说是对河南道地理极为熟悉,按凤九的意思到这儿任三人差遣。
他还顺道带来了关于烤骆驼的消息:在洛阳附近,有四五个镇子都在过胡人的天神节,案发前日,正好有人在这几处烤制整峰小骆驼。
凤九的人调查之后得知,在天神节上,胡人要载歌载舞,吃烤肉,喝葡萄美酒,并以分食烤骆驼作为节日重头戏,因此骆驼烤熟必然是在夕阳下山之时。为了送别天神,要进献烤骆驼作为贡物,这样一来,天神才会让天火来年再度升起。所以死者吃烤骆驼的时间,应该是在他被发现的前一天下午。这样算来,到死者被发现时,距离凶手的作案时间还未超过十二个时辰。
消息带到后,何权就留在院中等候差遣。他跟阿奴和六娘一起暂住在院落东面小屋里。那何权也不挑剔,由于此人能言善道,很快就跟六娘等人相熟起来。
因为不受大理寺待见,狩案司所在之处也与大理寺划清界限,否则岂不是天天找白眼吃?负责处理此事的明珪,显然没有谢阮那样与徐天斗气的雅兴,所以甚至没选官署集中的东城,反而在市井之间择了一处小院,作为狩案司办理事务之所。
这座小院本是宫里外购物品的存货之处,现下就成了狩案司的“官衙”,一行人也总算有了可以安顿的办公之所。
此时,半新不旧的狩案司小院内,明珪、谢阮与李凌云三人各自坐在绳床上饮茶。
吃着六娘送来的酸酪,李凌云伸手指点面前铺开的帛卷地图。“我在家中翻阅了自前隋以来,河南道内关于石淋症的记录,圈里这五六处都在河南道范围内,是石淋病高发之所。我们封诊道早就知道,饮水可致石淋病,所以连带病人饮用之水的水源也都一气标注在上面了。”
“这么说来,本案死者应该也居住在这其中一处了?”明珪细细品着加了盐巴的茶汤,轻声说道。
“嗯,但是你们看,这两处上面已经修建了城池,水源直接打在城中。而我们当下要找的死者极可能是一个修行术士,这种人极少住在城中,所以这两处不符,可以排除。”李凌云手持炭条,在其中两个点上画上大叉。
“而余下几处,只需调查水源附近是否建有修行道观,再核对道观中最近有没有无端失踪的术士,应该就能查明死者的身份了。”
明珪有些奇怪。“我怎么记得大郎上次跟子婴说,或许死者不是术士?你说推测只能指引查案,不能当证据用的。”
“没错!然而是术士的可能性大,所以先查,要真没线索,再想其他也不迟。”李凌云道,“不是每次都有足够人手可用,所以封诊道的规矩是先按最可能的来,要是毫无结果,再换想法,如此一来,也能节约人力物力。”
说到这儿,李凌云放下手中的瓷碗,皱眉道:“没想到凤九对那阿芙蓉的线索,是真不想好好查下去。”
“他或许只是不想解释,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你们用药。”谢阮拿起玉石一样的奶酥点心啃了一口,边咀嚼边不以为意地道,“无须在意,凤九受身份所限,无论怎样都不能违背天后,毕竟他早就付出过代价,也知道那样做,后果是他承担不起的。”
“代价?”李凌云重复了一遍,“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听你这样说,他还得罪过天后?”
“唉,其中内情你无须知道。”提起此事,谢阮失去了吃食的兴致,把剩下的半块点心扔掉,又招手叫一旁的子婴过来,把剩下的点心都给了他,这才继续道,“凤九或许有一些小脾气,却不是真的不知轻重,你们让他缓一缓,我相信阿芙蓉的事,他迟早也得给你们一个交代。”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先集中查这几处水源。”李凌云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凤九做他的,我们也得先做好自己的事。”
“大郎说得没错,什么时候出发?”明珪欣赏地看着李凌云,微微一笑,“你尽管安排就行,只是据你所言,这几日做梦还有些惊扰?用不用我给你配些安神药?”
“打从用了你给我的香囊,情形就好了许多,最近也没有再做那个梦了。”李凌云道,“不过是因为案子毫无进展,心中有些压力,睡着了老是做梦,醒来又不记得到底梦见了什么,觉得有些疲惫而已。”
“原来如此,或许是脾肾有些弱了,那就配一些能够补充精力的药剂,可以治疗多梦。”明珪善解人意地说着,忽然听见一旁的子婴发出笑声。
少年眨眼揶揄:“真是奇怪,谢将军是女子,平日说话做事粗心随意;而明少卿是个男人,做起事来却格外细致。比如拿我老师来说吧!要是有人打上门来,谢将军一定会拔刀而战;可要说到照料身体,反倒是明少卿更细致妥帖些。”
“人各有所长罢了,从这方面看来,却是没什么男女之分,只有擅长不擅长的事。这话还是你老师说的。”明珪笑道,“他跟我是朋友,我又师从我阿耶学了些医道手段,为他做这些理所应当。”
“我倒觉得明少卿对老师很不一样。”子婴见明珪没生气,就大着胆子继续道,“明少卿跟谢将军也是朋友,可没见您总是提醒谢将军身体如何如何,也没见您送谢将军什么香囊啊。”
“她?”明珪闻言,惊异地看向谢阮,“她可用不着我,宫里头自然有一个上官小娘子在担忧呢!什么香囊手绢,有那位出手,哪儿用别人操心?而你老师与我,都没有什么女人缘,跟我们往来最多的女子也就只有谢将军,她可不擅长女红,我们也不过是勉为其难,靠自己解决些难题罢了。”
说到这儿,明珪饶有兴致地看子婴。“那你呢?只是说我,我看你对你老师也非常用心,别的不说,你这不是时时刻刻守在你老师身边吗?就连这种时候,都不见你去找阿奴他们玩耍。”
“老师懂得太多,我想知道的也太多,待在老师身边才方便时时发问……”子婴尴尬地看看李凌云,“其实我也不是一直都在老师身边,要是回了宅子,我会经常去药园里走走,老师让我把那些草药全都记下来。”
“什么?明明不是我让你记的。”李凌云一脸茫然地抬头,“我让你记的是人身上有多少块骨头,还有五脏六腑所在的位置,以及小孩、青壮年人和老人的骸骨之间的区别。分明是你自己嫌闷要去药园里头溜达,怎么还变成我让你记草药了?”
“哎呀!老师——你干吗都说出来啊?”被当面戳穿,子婴顿时急眼大叫起来。一时之间,屋里又充满了笑声。
为不被众人嘲弄,子婴忙提起调查水源的事来。“哎哎,说到水源,老师又有什么打算?”
“你是没话找话?”李凌云不留情面地道,“自然是要一个个去查过了。”
“你这弟子就是怕我们笑他,这才移走话头!”谢阮哈哈大笑,起身到门外,把在休息的何权叫了过来,将李凌云画的地图也一并递给了他,随后吩咐:“准备一下,我们这就离京去查这几个地方。”
民间对乌鸦的俗称。
唐高祖李渊的年号,618—626年。
八热地狱之第八狱,也是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出自佛教《法华经》《俱舍论》等经书。“无间地狱”为意译,音译即“阿鼻地狱”。
多见于唐、宋时期的域外民族,肤色黝黑,体貌类似今非洲人。大多自海道入华,往往充任随从、仆役。
微弱的火。
膀胱。也写作“尿泡”。
结石。
罂粟,亦可代指鸦片。
古国名。又名“犁靬”“海西”。古代中国史书对罗马帝国的称呼。395年罗马帝国分裂后,大秦常指东罗马帝国。
又称“注子”“注壶”,古代壶式之一。瓷制。出现于隋代。唐中期至宋代,其基本形制是敞口、溜肩、弧腹、平底或圈足,肩腹部置流口,另一侧安把柄。
唐高宗李治曾用年号,656—661年。
西突厥可汗。室点密可汗五世孙,自立为泥伏沙钵罗可汗。
太阳。
后文中提到的胡床的别名。胡床为古代坐卧类家具,轻便,可折叠,两足前后交叉,交接点做成轴,以利翻转折叠,上横梁穿绳以便坐。东汉后期北方少数民族所创并流入中原,适于野外郊游、作战携带。古代多称北方少数民族为胡人,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