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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 (金醉)


  我拉小宝到屋外,说了大头和二骡子打架的事,“先瞒着警察,找到大头再说。”
  小宝说,侦缉队已经分头堵了各个车站大道,大头带着孩子,很难跑掉。
  我问苏经理有没有大头的照片。苏经理找来大头的资料表,撕下上头的照片,递给我。照片上的大头身形高大,拘谨地坐在水厂花园里,尴尬地咧着嘴笑,眼睛盯着镜头,一双大手不知所措地扶在条凳上。条凳旁边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他的大名——李博。
  我把照片交给小宝,说得想办法查查出京的小道,要是真犯了事儿,他应该不敢去车站。小宝点点头:“我找找从前走镖时的朋友,小道儿上熟。”
  我回西四拿了一些钱让小宝带着,江湖上的朋友好久不见,得照顾着些。小宝走后,我到街上溜达,想再吃点东西,发现馆子都关了门。一打听,井水夫罢工了,没人送水。
  井水夫聚集在前门自来水南一局和西分局游行,还有人去了农商部(北洋时期管理农业工商的部门),要求清查自来水公司。我叫辆胶皮,到了粉子胡同,农商部门口聚了上百个井水夫,路边水车倒了一片。有人举着旗子,上面写着:自来水厂一日不关,京师百姓一日无水。我问那举旗的水夫,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他摇头,指着旗子说:“自来水管子里那水不能吃,洋人的东西有毒,中国人得吃井水。”
  水夫喊一会儿歇一会儿,不断有行人停下,糊里糊涂跟着喊起来。有人吆喝拆了路口的水管,就真有人抄起水钩担子咣咣地砸起来。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从人群里挤出来,使劲朝我招手,是《白日新闻》的编辑老冯。老冯苦着脸,说自己要完蛋,自来水厂筹建时,他和父亲都买了股票,把家里一半积蓄投了进去,“本来经营就不好,分不了多少利,这下子连本儿都要赔了。”
  水夫闹得凶,警察配上了藤盾,抽出洋刀,在农商部门口站成弧形的人墙。前排的水夫拿扁担试探,忽然贴上了人墙,两伙人打在一块儿。一个穿短袄短裤的男人从水夫队伍后面走出来,和警察巡长说了句话,转身登上路边一辆翻倒的水车。这人是张坤,那个井业公会的会长。他今天这身打扮,比穿西装时干练很多。他劝水夫解散,恢复供水,说:“自来水的事情,政府、警察肯定会查清,但京城不能没水吃吧?咱们自个儿也得吃水啊,都散了吧。”
  有水夫喊,自来水厂害死井水夫。
  张坤笑笑:“这事儿谁也没看见不是?就见了老鼠、手指头,那也不能证明谁害了人。这不是咱们管的事儿,干嘛不趁这工夫多卖几桶水呢。”又苦口婆心劝了一会儿,领头的几个水夫摆摆手,朝人群吆喝几声,很快就散了。
  老冯说:“你看,还是以前老规矩管用,管事儿的出面一说就能解决事儿。”说完又叹气,“学西洋玩儿这公司股票,可是害惨我了。”
  晚上11点多,我坐在床上翻书,院里突然一阵脚步声,出去一看,小宝拉了辆胶皮车,车上歪着个人,旁边坐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我赶紧接过车,问他:“这是大头?怎么这样?”
  小宝点头,说快弄点水。我忙进屋倒了碗水递给他,他扶着大头脑袋,给他灌下半碗,一口喝了剩下的,头上冒起热气。
  大头脑袋上肿了个大包,左肩上两道血口子,棉袄里外已经浸透,脖子上戴了个木刻的观音像,也被血水染成了黑色。旁边的小姑娘脸蛋通红,瞪眼看着我,身上在抖。小宝进屋拿了药箱出来,给大头包扎肩膀。我抱了小姑娘进屋,找出些点心,又倒了杯水给她。
  小宝脱了棉袄,额头上不断冒出汗珠。他从药箱里拿出瓶药,喂进大头嘴里,说:“内脏出血,吃了药得马上去医院。”
  昨天中午,小宝拿着大头的照片,去照相馆画了几张像,找了十几个从前的弟兄,照着画像去出京小道找人。他和一个叫老厉的朋友去了永定门,查到晚上7点多,没找到人,回城时,城门就要关了[民国之后,北京的城门仍然每天按时开关,由前清负责京师守备和治安的机构步军统领衙门安排警卫军看守城门。]。刚进了城,就见一辆空煤车急着出城,被守门的警卫拦下。
  “我见那车夫给了警卫钱,知道不对劲儿,就又和老厉跟了出去。”
  跟到城外小道,还没等追上查看,十几个拎着家伙的土匪窜出来拦了车,当场砍死了车夫。“马一惊,煤车翻了,这孩子叫了一声,就见他爷儿俩从车里摔出来。”小宝指指正啃糕点的小姑娘,她是大头的女儿,叫小红。
  土匪来得太突然,小宝和老厉没能及时上去,大头就被劈了两刀,头上挨了一棍。老厉抽了刀上去打,小宝扛起大头,拉着小红,跑了半个时辰,绕到宣武门西边的破墙洞,才进了城。大头很沉,小宝实在跑不动了,就抢了个胶皮车,“其实也不算抢,手里剩下那几块大洋,我都丢给拉车的了。”
  半小时后,我们把大头和小红送进了中央医院的急救病房。
  抢救到凌晨两点,大头没了大碍,但却一时醒不过来。小红没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睡一觉醒来活泼了许多。她告诉我,大头半夜叫醒她,离了家后一路去了海甸的一家煤铺,躲了一天。大头告诉她,煤铺的叔叔要送他们出城,回山东老家。
  我问她,土匪抢了你们什么没。小红摇头,说他们带了个包袱,里头全是衣服,土匪也没要。
  小宝说:“当时看着是土匪,现在想想,应该不是。”那些人个子挺壮,但打起架有点蛮,一窝蜂上来乱打,更像干粗活的。老厉随便几下,那伙人就散了。
  我说:“这些人想赶在警察之前找到大头,恐怕是埋伏好的。”
  小宝问:“二骡子可能不是大头杀的,这些人是要灭口?”
  我说不一定,明天先去那煤铺看看。
  光恒煤铺是一家北山煤厂开的,专产红煤,自来水厂的煤,都来他们这儿拉。大头有时跟水厂锅炉房的人来算账,和煤铺的老板伙计都熟。昨天早上,大头带着小红来,说有事要回山东老家,搭晚上的火车,非要煤铺的车夫送他出城。
  我问煤铺老板,前阵子有没有见过大头和水厂的人来拉煤。老板抹了抹油头,犹豫一下说:“来过。带了个包袱,坐煤车走的。你说……他是不是杀了人包起来了?”
  我问他从哪儿听说的。
  “卖水的都在说,说那死的人欠他钱。”
  离开海甸,我带小红去了百花深处胡同,先把她放在戴戴那儿照顾着。我刚把大头的事儿讲完,戴戴一把拉过小红,摸了摸她棉袄袖子:“这孩子衣服全被汗湿透了,现在还是潮的,你也不知道给她找件衣服换?”
  我一愣,说大头差点没被人打死,哪儿顾得上这个。戴戴白我一眼,带小红进屋换衣服。过了十分钟,戴戴领着小红出来,穿了件衣襟到膝盖的红棉袄。我说这太大了,戴戴拍拍小红:“暖和舒服就行。”说完,她拉我到院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包袱:“小红衣服里找到的,缝在袄里头。”
  我接过包袱打开,里头全是大洋,一共20块。戴戴说,“肯定是关键线索,你早就该来找我。”
  我把大洋重新包好,叫小红过来,问她知不知道这包袱里是什么。小红从棉袄袖子里伸出手指,摁了一下包袱:“钱,爸爸没说,但我知道是钱。”
  我拿着包袱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眼熟——这包袱是块两尺见方的深蓝色细纹葛布,和自来水厂花窖地下包着二骡子脑袋的葛布纹路一样。拆了包袱里外仔细看了一遍,葛布一角印着三个篆字——三义祥。
  我把葛布递给戴戴,问她贵不贵。
  “三义祥是崇文门内的一家洋货布庄,我倒没买过,但这是南方料子,应该不会太便宜。”
  我说你打听下具体价格。戴戴拽住葛布扯了扯:“水夫肯定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没人穿这细料儿挑水啊。”
  小红也说家里从没见过这种布。
  傍晚,我去了趟东直门,找巡警要来那张包裹二骡子脑袋的葛布,重新检查了一番。还没烂透的一角上,发现了一个篆体的“义”字。
  老刘说,得赶紧告诉警察。我说不急,救醒大头最要紧。我和小宝在病房走廊里等到晚上9点,大头还是没醒。我想抽烟,就让小宝看着,下楼找地儿抽烟。拐弯去楼梯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戴口罩的医生,推了辆小车,上面放着个注射器。
  走到楼下,抽了两口烟,我转身跑上了楼。我问小宝,刚才过来那个医生在哪儿,他指指病房:“医生说要给大头打针。”
  我敲了敲病房门,里面没回应,推了一下,门从里面锁死了。我小声跟小宝说“撞”,从门口让开。小宝走到门前,肩膀一顶,砰地撞开房门,我侧身进了病房。那医生站在大头病床前,见我进来,他搁下注射器,朝我点了下头,推车出来。
  我拦住小车,伸手去摘他的口罩。他往下一蹲,抓起注射器刺向我。我身子一转,把他让给了身后的小宝。小宝顺势拽过他的胳膊,用肩膀击中他肋下,打掉了注射器。他哼唧了一声,从腰里掏出把尖刀,没等握紧,身子一瘫,刀掉在地上。小宝大概废了他几条肋骨。他缩着身子滚出门外,爬起来跑向走廊窗户。小宝冲出病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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