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半天,我停下喘气,问小宝刚才去哪儿了。他说,随便走了走,听见枪响,就跳上了屋顶,看见我躲在树下。我问他还看见什么没,他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这地儿太恶心了,不但有尼姑,还有女学生、唱戏的和道姑,都在瞎搞。”
我大笑,说:“人家那是化装服务,下次必须带你见识见识。”
第二天上午,我和小宝去找戴戴,却不见人。打听街坊,说昨天晚上一直没见到她。我俩叫了辆车,去了济良所。一进济良所,看见戴戴的照片被挂在陈列室的墙上,跟所里的人打听,戴戴昨天递交申请进了济良所。
我质问那值班的秘书,说不可能,进所申请得警察厅审,怎么可能一天就办完了?秘书不耐烦,说这是所里的事,怎么办他们说了算。
小宝说:“我们是她家属,现在要见人。”秘书白了他一眼,说:“家属?怎么证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人牙子(人贩子)?”
一个歪脖子的男人走过来,扯了下我的袖子,让我到一旁说话。这人穿了件不合身的破衬衫,趿拉个拖鞋,贼眉鼠眼的。歪脖儿问:“你俩找戴姑娘吧?”我说是,歪脖儿干笑了一声,伸出手,我掏出一块大洋给他。歪脖儿是个流浪汉,三天两头在济良所瞎混,看姑娘照片,跟所里人都混熟了。昨天,他见到戴戴和济良所的秘书问话,聊了两句就走了。过一会儿,戴戴又来了,歪脖儿上去搭讪,还被骂了一顿。
“那戴姑娘填了张表交给秘书,就进里头去了,她跟我说,要是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来找她,就让我捎句话。”
我问什么话。歪脖儿四下瞄了一眼,小声说:“这济良所有猫儿腻,她要深入调查。”说完,歪脖儿转身就走,走两步又回来,说:“还有个事儿得说下,戴姑娘明天就要被人娶走了。”
我说,什么?谁要娶走她?
歪脖儿说,昨天戴戴一进所,傍晚就来了个人,给所里写了领娶申请,要花钱买了她。
“这人是谁?”
“我打听了,叫于爱民,卖皮包的。”
小宝一把扯住歪脖儿的领子:“怎么打听到的?他人呢?”
歪脖儿一脸苦相,也不挣扎,说:“我就是偷看了几眼,别看我穷,识字。”拍拍小宝的手,小宝松开。
“明天上午七八点,于爱民应该就来接人,最近这济良所进人出人都快,也不知道怎么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和小宝就去了皮裤胡同,躲在济良所对面等着。蹲到六点多,胡同东头传出一声惨叫:“杀人了!”
我俩赶紧跑过去,拐弯一看,一个穿衬衫马甲的偏分头摁着个人,一手拿着刀,底下那人两手握着他手腕子,刀子就要扎到脸上。小宝两步窜过去,一脚把偏分头踢倒在地,偏分头爬起来,拔腿就跑。我追过去,他跑得太快,又熟路,转眼没了影。
躺着那人是歪脖儿,被掐得要背过气儿,咳了半晌才讲出话。他说:“看见没,要杀我那人,就是于爱民——不是,是他妈的焦二毛!”
小宝抬手揍了他一巴掌:“说清楚,是不是昨天有什么没讲?”
歪脖儿说,来领娶戴戴的人,登记的是叫于爱民,但他其实叫焦二毛,是冒名登记。前几天,歪脖儿在济良所混着,见着一个穿西装的人,在陈列室挑女人,过去一看,竟然是老相识焦二毛。焦二毛以前是拉车的,好赌,常和歪脖儿一块儿在天桥混场子。两个月前,焦二毛误杀了人,被警察抓了,俩人再没见过面。
见焦二毛突然换了个名字,还来买媳妇,歪脖儿很好奇,就缠着他聊,焦二毛不说,歪脖儿就威胁要报警。焦二毛怕了,就给了他一笔钱,说以后自己就是于爱民,卖皮包的商人。
“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钱,一把给我五个大洋。”歪脖儿有点激动,“昨天,看上戴姑娘的就是他,我就琢磨着,今儿他来接人,想再讹点钱,没想到丫看见我就打,妈的要拿刀杀我,×,我还没开口要钱呢!”
歪脖儿火很大,不住嘴地骂:“我贱命一条,谁敢惹我,我就杀谁!”
我朝他脑门拍了一巴掌,又给他两块钱,说:“想想主意,我要进去见戴姑娘。”
因为焦二毛没能按时接人,又让歪脖儿使了钱,我填了张表,把戴戴的姓名,号码报给了济良所秘书。过了一会儿,我俩在接待室见了面,边上站了个女检察,监督我们谈话。
戴戴两眼通红,鼻子上青了一块,我问女检察:“这姑娘是咋了?”
女检察白了我一眼:“不相干的,就别问。”
我点上烟抽,看了眼女检察,跟戴戴说:“你介绍情况吧,我听着。”
戴戴明白,跟我要了根烟也点上,说:“我来这边找亲戚,没找到,无依无靠,就进了所。”接着,她随便扯起来,我点头应付。临了,她悄悄往我脚边丢了个纸团,说:“金先生,申领过程很复杂,警察厅要审核,还要找人担保,但您一定记得来接我。”就起身出去了。
我笑一声,点点头,说:“好好改造,别跟人打架。”
出了接待室,我打开纸团,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下面记了一排名单,是前段时间来济良所领娶姑娘的人。戴戴昨天打听音音没结果,觉得济良所有问题,就自己申请进了所,晚上熄灯[济良所内,为了矫正妓女的不良生活习惯,所女要按照严格的作息时间生活。据《中国近代慈善事业研究》,济良所的作息跟监狱差不多。]后,一宿没睡,悄悄跟姑娘们打听情况。
焦二毛冒名于爱民来申领,戴戴直接就怀疑了他,因为济良所的流程,就像她说的,不但要审核,还要找担保,不可能一天办完。之前两个月里,几乎所有进来的女子,不到一周就被领走了。
我找警署的熟人查了下,焦二毛确实是两个月前杀了人,被外二警署抓了。真正的于爱民,确实是个皮包商,是个死刑犯,一年前就枪毙了。
戴戴给的名单上有9个人,都是冒用的假身份,不是登记的死刑犯,就是失踪人口。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最容易找人担保,通过济良所审核。
我们带着歪脖儿,去警署找到邱太德,说了焦二毛冒名于爱民的事情,但没提名单的事。邱太德听了,马上让巡警查资料。警察拿来资料,焦二毛家住朝阳门外芳草地,在天桥一带拉车,确实被抓到过外二警署,但没来得及送监,人就跑了。
邱太德戴上帽子,招呼侦缉队,就去抓人。我和小宝、歪脖儿也跟着去了。到了芳草地,焦二毛家大门开着,里外不见人。邱太德跟侦缉队说,去东方饭店。我问:“他已经露馅了,还敢回饭店?”
邱太德说:“还记得他那行李箱吗?里头那么多钱,很可能会回去。”
我点点头,说他分析的对。到了东方饭店,蹲守的巡警说,他们和饭店服务员一直在门口守着,每个进门的人都查过,从早上起就没人进来。
我跟邱太德说,如果他真的回来,可能也会先观察,藏在人多的地方最保险,比如对面新世界。邱太德召集侦缉队和所有巡警,说了焦二毛的长相,安排在新世界所有出口和楼梯堵着。我和小宝、歪脖儿进了商场,边逛边看。
商场里几乎全是女人的东西。营业员有穿长袍的,有穿衬衫马甲的,有成群结伴的妓女叽叽喳喳,还有些洋人带着姑娘转。我们三个显得很奇怪,就散开了找。歪脖儿太好奇,没一会儿就不见人了。我和小宝上了四楼,分两个方向,一层层往下走。逛到二楼电梯口,从身后走过两个年轻姑娘,打扮得很浓艳,两人一左一右,挎着一个戴礼帽穿西装的男人。他们走过后,我扫了一眼那男人的罗圈腿,弯得像两张弓,就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他回头看了下,甩开两个姑娘就跑,果然是焦二毛。
拉车的就是跑得快,焦二毛一溜烟跑了老远,钻进了一家成衣铺。我追过去,见成衣铺旁边有一道门,通向商场外围的环形阳台。我追上阳台,远远看见焦二毛顺着栏杆溜了下去,我也爬上栏杆,往下滑,滑到二楼,听见一声枪响,从二楼阳台传出来。我跳进二楼阳台,见邱太德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盒子炮,枪口还在冒烟。焦二毛已经摔在了楼下的小胡同里,一动不动。邱太德看了我一眼,转身进商场下楼,我紧跟着也下去了。下到一楼,出了新世界,绕到后面胡同,焦二毛竟然不见了,地上只留了一摊血迹。
巡警和侦缉队围上来,邱太德宣布,焦二毛拒捕,立即封锁胡同和商场,仔细搜查。一直搜到八九点,也没有结果。邱太德安排侦缉队通宵值班,他要亲自蹲守。我在胡同里转了转,发现这里和商场的后门通着。
小宝问我,要不要跟警察一起蹲守。我说:“不用,咱们做不了什么,不如找找歪脖儿——在商场里走散后,就再没见他人。”
10点多,我找到了在天桥拉夜班车的十三。他托车行的朋友打听了一夜,在天桥一间赌场找到了歪脖儿,跟他一起的,还有奄奄一息的焦二毛。我问歪脖儿怎么回事,他不肯说,憋了半晌,说:“给我钱,500个大洋,要不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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