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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 (金醉)


  戴戴伸过头一看,使劲把我拽了出去,说:“给我钱。”说着,就从我西装口袋里掏钱。她挤进人群,问女学生卖多少钱,女学生张开手,说五个大洋。围观的男人一阵吁声,说太贵。戴戴没说话,拉过女学生的手,搁下大洋,拿起那幅字,挤出人群。
  我说:“戴女士,你们新青年这么爱花别人的钱?”
  她不吭气,闷头看那幅字,说:“大线索!”
  我和小宝凑过去,听她讲。戴戴去三红班的时候,到小知己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看见床头挂着一幅精心装裱的字,上面的小楷,跟这张《春江花月夜》像一个人写的,落款的印章一模一样。我马上伸手从戴戴手里扯过那幅字,转身找那女学生。那女学生已经走了,只剩几个刚才围观的男人。我走过去问,这字那么贵,是谁写的?
  几个男人取笑我:“原来是个不识货的,连妙琳师太都不知道。”
  我对戴戴说,得跟上那学生。戴戴问,那济良所怎么查。我叹了口气:“下回发现什么,先告诉我,你要是不卖关子,早就跟那学生问清楚了。”
  三人商量一下,我和小宝去追女学生,戴戴去济良所找刘音音。我和小宝分头走,终于跟上了女学生。她沿着小路,一直往南走,我和小宝一左一右,一直跟出宣武门。走到菜市口附近,她在一个没人的胡同停下,躲进了房檐里,再闪出来时,变了样。这女学生竟是个小尼姑,脑门光溜溜,一身青灰布僧衣,裤子扎进了绑腿里。
  我朝小宝挤挤眼,继续跟着。过了菜市口,又拐过几条没人的胡同,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座尼姑庵,门口写着:七圣庵[七圣庵地处今天北京西城区黑窑厂街,陶然亭北边,始建于1000多年前的宋仁宗时期。]。小尼姑敲门,里头人开了门,她走进去,转身拴上了门。
  我俩站门口等了一会儿,敲了敲庵门。开门的是个老尼姑,穿得像打杂的。我说,想拜访妙琳师太,老尼姑扫了我俩一眼,说:“施主找错了,没这个人。”说完,关了庵门。
  小宝说:“怪了,这里头肯定有事儿。”抬手又要敲门,我拉住他,躲进树林里。
  我点了根飞马烟,坐在树墩子上,说:“佛门圣地,要有什么事儿,得等到晚上。”民国后,北京乱了一拨又一拨,很多寺庙道观都荒掉了,有的被军阀征用,做什么的都有。附近没什么吃饭的地方,我俩熬到晚上,饿得浑身没劲儿。
  8点多,陆续来了几辆车,都是装满水晶电灯的洋车。车上下来的,不是西装,就是长袍,撂给车夫的钱叮当响,不像一般人。盯到9点,一共进去了9个人。
  我俩从树林里出来,收拾收拾身上衣服,理了理头发,又去敲门。一个年轻的尼姑开门,看到我俩一愣,问:“有介绍吗?”
  小宝看了眼那尼姑,脸一红,低下头。我踩了他一脚,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春江花月夜》,递给小尼姑,说:“妙琳师太邀请我来拜访的。”
  小尼姑拿起字看了看,还给我,合掌说了句阿弥陀佛,让我俩进院。绕过两座大殿,进了最里面的院落,她领着我们进了左边的一座禅房。推开房门,一阵沉香味飘出来,我和小宝进了禅房,小尼姑又一合掌,转身出去了。禅房里竟装着壁灯,亮得跟白天一样。正中央摆着个屏风,屏风前是座两尺高的香炉,烧着一炷香。香炉边上,一条横几上摆着古琴,靠墙的是太师椅和书架柜橱,架上是线装书和古玩。我俩眼花缭乱,不知往哪走。小宝憋得一脸通红,小声说:“老金,这他妈啥地方?”
  屏风后面一声软笑,走出个年轻的光头尼姑,看起来不到20岁。这尼姑穿了件黑色缎子僧衣,薄得透明,可以看见里面的新式内衣,腿上是更透的绸裤,脚上穿着一双软僧鞋。尼姑合掌点了点头,说:“阿弥陀佛,贵施主光临,让妙琳这里成了净土。”腔调像唱戏。
  我赶紧给她回了个礼,转头看小宝,他已经走到禅房门口,向我招了下手,开门出去了。
  七圣庵,原来是个搞私娼的妓院。报了姓名后,我在椅子上坐下,桌上放着盘围棋,一本《心经》,还有笔墨纸砚,一副要结交文友的架势。她沏了壶茶,开口就跟我聊起戏曲,问我怎么看梅兰芳要去日本唱戏的事儿(1919年4月4日,梅兰芳赴日本演出)。我搪塞几句,掏出那张《春江花月夜》,问是不是她写的。她接过看了看,揉成了团,低头一笑,说:“金施主见笑了,随手涂鸦,又被小丫头拿出去骗人了。”
  我见她真把我当了嫖客,就直接问她,认识三红班的小知己吗。她没接话,收起笑,问怎么了。我说,小知己死了,被人砍成了碎块。她呆住,半天才蹦出一句话:“真的吗?”
  我说报纸已经登了,自己是记者,正在和警署一起查案,需要她帮忙。她拿起手绢捂住嘴,圆睁了眼,啪嗒啪嗒掉起眼泪。哭了一会儿,她擦擦眼泪,咳了几下,说:“我以前也是八大胡同的,叫音音。”
  妙琳起身,打开房门四下看了看,招手带我出去。我跟着她,往七圣庵前殿走,一路上经过四五个禅房,都是灯火通明,有人弹琴唱歌,有人划拳喝酒。我忍不住问妙琳,这庵里的玩法怎么那么奇怪。妙琳说,这是客人需要,有人爱佛门清装、琴棋书画,有人喜欢世俗的玩法,喝酒打牌。
  妙琳带我进了观音殿,掩上门,和我讲话。这七圣庵原是正常的尼姑庵,香火也旺。半年前来了个从妓院赎身出来的南方妓女,剃头皈依了。这女人能说会道,里外都应酬得好,给庵里弄了不少钱,很快成了庵主。
  “庵里本来人杂,原来做什么的都有,被她一哄,便暗地里做起皮肉买卖。这些都是我刚来时听说的。”
  我问她:“你不是去济良所了吗,怎么成了尼姑,还做这个?”
  妙琳说,她是被人卖到这儿来的。半年前,妙琳投了济良所,很快就有人报价要领娶她,是个生意人,长相不错,人也老实。她当时正心里不痛快,就跟了那人去,手续也快,两天就接走了。妙琳跟了那人,住饭店,好吃好喝地伺候。没过三天,来了几个人,绑了她就送七圣庵里来,说还让继续做妓女。
  “开始我很害怕,后来觉得没什么,这里比八大胡同里清净,挣的也多,还不用上捐,就待着了。”
  小知己屋里那幅字,是她从三红班走前送给她的,俩人关系好,一直暗地有联系。小知己常给妙琳介绍有钱的客人,妙琳会分她三成的钱。说着,她又抹起泪,说:“肯定是她得罪了送人的,我不该让她知道。”
  我问她,什么送人的,她抽泣两下,张了张嘴,又犹豫。我点了根烟,说没事,慢慢讲。
  七圣庵的妓女,大部分是半路出家的女子,多因感情婚姻不好,还有些家里嫌八字不好的女孩。这些女孩都好哄,拿些好处就愿意接客,但真正能伺候得了上流客人的不多。庵主认识几个人贩子,都是以前蹲过监的,每月都能给庵里送来漂亮女孩,听说都是从济良所赎买的[北洋时期,济良所因为审查不严,经常出现下列情况:狎客怂恿妓女投所,再从所里领娶妓女,随即抛弃,骗取财物。更有甚者,将领娶的女子转手卖掉,赚取差价。而济良所虽是由警察主管,却要依靠士绅阶层提供的少量经费维持,因此多以做“官媒”为收入。],“后来,有姐妹告诉我,拐我来的那人,也是他们。”上个月,小知己来七圣庵时,正好那几个人送来了两个女孩。庵主和人贩调教俩女孩,教她们扮演各种角色伺候客人。小知己好奇,妙琳就领着她偷看了几眼。没想到,其中一个女孩是三红班的,几天前才被嫖客骗去了济良所。这些人贩子,就是利用济良所的流程,合法领娶所女,再转手卖掉。
  “知己妹妹冲动,进屋就和他们吵起来,嚷着要告诉警察。幸好庵主在,说了很多好话,否则当时就得出事。”
  我问她,之后小知己有没有再来过。
  “来过一次,还在为人贩子的事生气。”妙琳说,小知己在八大胡同悄悄打听,发现不少小班的姑娘都陆续去了济良所,有被嫖客骗的,还有被查到黑捐送去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她叫我领她看了庵里新来的姑娘,确实很多胡同小班里的。”
  “你们报警了吗?”
  “她非要找警察,我劝她别惹事,可她倔,跟我也翻脸,走了就再没找我。我怕惹事,也没敢找过她。”
  我还想问,妙琳“嘘”了一声,拉我出观音殿,小声说:“好像有人。”
  我赶紧送她回了禅房,自己出来找小宝,进了一条走廊,远处火光一闪,一声枪响,身边的门框上崩起木屑。我往前一扑,滚到了黑处的一棵树下,摸出手枪。对方再没动静,我蹲在地上,等了三五分钟,头顶上的树叶哗哗响。
  突然,左边屋顶上飞下一团黑影,远处又是一道火光,打中那团黑影。我瞄准了火光处,连开两枪,对面“哎呦”一声没了声音。小宝从屋顶跳下来,捡起地上的外套抖了抖,从被打穿的破洞里看我。远处“砰”的又一枪,打在他旁边的树上。我扑过去拉起他,弯腰往门口跑,迎面却又冲出六七个人,个个黑衣礼帽,手里握着尖刀。小宝骂了一声,跳到几人中间,瞬间撂倒三个,拉住我就跑,一路奔到院墙跟前,拽我上墙,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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