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饱肚子之后,他拿出牛皮本子“秘籍”,开始试着写段子。越热闹的地方他注意力越集中,但今天他发现自己状态奇差,写了好几个段子都不满意。
“不给糖就捣蛋。”
马牛抬起头,看见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站在面前。她穿着一件爱莎公主的蓝色纱裙,认真地望着他。
他猜小女孩也许之前刚学会了这句话,现在就拿来用了。
“不给糖就捣蛋。”她重复了一遍。
马牛扫视了一圈,发现店里其他的小朋友都不见了,只有几个家长在一张桌子旁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我没有糖,对不起。”马牛抱歉地说道。
“不给糖就捣蛋。”
她看起来有点生气,但她并没有捣蛋。
“其他的小朋友呢?”
“他们去外面玩耍了。”
“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
“人太多了。”
“哦。”
“不给糖就捣蛋。”她又说起来了。
“你等一下。”
马牛起身走到点单台,买了一根棒棒糖。当他转身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已经不在了。他仔细找了找,才发现她一个人走到了店外。马牛回过头,看见那些家长仍在吃饭聊天,根本没注意到她出了门。马牛打开门走到小女孩身边。
“给,你的糖。”
她一看很高兴,飞快地接了过去。
“成功啦!”
“你下次可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了,马路上有车子,还有坏人,知道了吗?”
“嗯!”
“贝贝!”
马牛转身看到门开了。女孩的妈妈焦急地冲了过来,抱住了孩子。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妈妈你看,我要到糖啦!”
妈妈看了看棒棒糖,又看看马牛,一脸不自然。
“谢谢。走,我们进去,外面好冷。”
那个妈妈抱着女孩回到店内。接着,之前那群孩子也冲了过来,钻进了咖啡馆。
马牛的眼睛跟着他们,直到门关上。
他有点发呆。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在他脑海中跳了一下,又迅速消失了。他使劲想了想,试图想抓住它,但什么也没留下。
一阵寒风吹了过来,他冷得打了个哆嗦,才想起自己没穿外套,于是拉开门,迅速走了进去。
店内很温暖,孩子们开始唱起了歌。
第36章
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五。
前一晚,马牛又是一夜无眠。国贸桥上发生的黄天猝死案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这几天的散步有了效果。马牛在沉思的过程中得出了一个结论:黄天肯定不是被谋杀的。
如果他是被谋杀的,为什么会提前在蛋糕上写下求救信息?
如果他是被谋杀的,既然谢雨心不是凶手,那么又是谁在黄天的眼药水瓶里下了毒?
如果他是被谋杀的,为什么谢雨心没有选择报警求助,而是用一种极为隐晦的方式暗示马牛?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他是被谋杀的,任何地方都会比在国贸桥上杀人更隐蔽更安全,为什么会选择那里?
因此,答案只有一个:黄天是自杀的。
所谓的国贸桥猝死事件不过是黄天和谢雨心一手策划,丁静、常乐、董家铭、曹睿共同参与的一起假死事件。不是说黄天没死,而是说他让自己的死看起来像是猝死。
为什么要自杀?
向马牛求救。
为什么要求救?
不知道。
为什么是马牛?
因为他是黄天信赖的警察。
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不知道。
为什么选择在国贸桥上?
不知道。
为什么选在晚高峰?
不知道。
太多的“不知道”让马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黄天死了,谢雨心消失了,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任何踪迹,这一切让马牛喘不过气来。
马牛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个上午,无目的的漫步让他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路过一家桂林米粉店,他想起还没吃早饭,就进去要了一碗牛肉米粉。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听见隔壁桌有个小姑娘抱怨米粉真难吃,又硬又没有味道,一点也不正宗,没吃完就气呼呼地走了。他没去过桂林,也没吃过所谓的正宗桂林米粉,所以没什么可比较的。老板娘端了米粉上来。人长得瘦瘦小小黑黑的,年纪不大却满脸憔悴,一看就是操劳过度。
“她这样说你会生气吗?”
老板娘刚准备离开,听马牛这么一问,就站住了。
“不生气,我们做生意的,顾客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你是哪里人?”
“我是河北的,”见马牛有疑惑,她连忙解释,“不过我之前在桂林待过几年,我老公也是我在那个地方认识的。”
马牛越过她的肩膀,朝厨房里看去。一个矮小敦实的男人正在忙前忙后。
“他是桂林人?”
“不是,他也是河北人。”
“哦。”
“不过,他们都说他长得像广西人,所以很多客人都以为我们是桂林人,好几次还有桂林人问我们是不是老乡。我们也不是故意骗人,你知道,小本生意,我们只是懒得解释,别人说是就是咯!”
马牛点点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到一个人。
“你是说,广西人跟你丈夫长得很像?”
“是有点,都是瘦瘦黑黑的。”
马牛起身,把钱放在桌上。
“你还没吃呢?”老板娘一脸疑惑。
“我有事,下次再来照顾你们的生意。”
说完,马牛急匆匆地朝门口走去,并且开始打电话。
十五分钟后,他来到了朝阳分局对面的星巴克。刚坐下不久,王维就推门进来了。
“查到了吗?”
“查到了,这是当年黄天来北京之前打工的工厂资料。”王维给了马牛一份文件。
“嗯。”
“你先看着,我得赶回去了。刚才徐一明在开会,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去吧!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
王维说完就走了。马牛挪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打开资料开始看起来。
这家名为“潼心”的儿童玩具厂成立于二〇〇一年,主要业务是做进口品牌玩具,工厂的注册地址是广东东莞,注册资金为一百万人民币,规模不大,整个工厂大概有二十名员工。黄天应该是在二〇〇三年毕业后进的工厂。资料显示,这家工厂在二〇〇六年就已经倒闭了。马牛的视线最终停在了企业法人陈金发的名字上。
要找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对马牛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打了几个电话后,他就拿到了这位陈金发的联系方式。
陈金发是广东顺德人,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在老家颐养天年。他的普通话有一股浓浓的粤语腔。他告诉马牛,当年的确有个叫黄天的小伙子在他的工厂里做工,他印象很深刻,因为他是少数几个跟自己从广东搬到越南的中国工人。
“越南?”马牛精神一振,“你的工厂不是在东莞吗?”
陈金发解释道,一开始是在东莞,但那些年因为全球经济不景气,外国的品牌商家为了降低成本,纷纷把原来分配给中国的订单挪到了东南亚。随着订单减少和成本上升,国内的很多加工厂纷纷迁移到了越南等地。陈金发的玩具厂也是其中之一。当时,工厂的大部分工人都是从越南本地招的,但也有一些从原来的厂子跟过去的中国人,黄天就是其中一个。陈老板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勤劳,朴素,肯干。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干几个月他就突然走了,也没有打招呼,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要。
马牛沉默了片刻,他在琢磨这个信息的价值。在十里堡那家徽菜馆,那个诗人小虫是黄天的同事,按道理,他肯定知道黄天去过越南,为什么要故意隐瞒信息?
“喂,你还在吗?”
“还在,”马牛回过神来,“当时除了他,还有哪些从中国过去的工人?”
“还有几个人,我把他们都安排在了同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大概有五个人,三个中国人和两个越南人。”
“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我是说那几个中国人。”
“……时间太久,不大记得了。”
他回答时犹豫了一下,马牛怀疑他在撒谎。
“有没有一个叫小虫的?”
“小虫?没有,如果有这个名字我肯定记得。”
“陈先生,请你好好想想,这个人可能与一起刑事案件有关。”
“好,我再找找当年的资料,一会给你电话。”
过了一会,陈金发的电话进来了。随后,他传来了一张当年黄天宿舍五人的合照,并按顺序从左至右写明了各自的名字和籍贯。他们分别是黄天、于天宝、阮勇、陈元甲、丛宇(此人正是诗人小虫),其中黄天是湖南人,丛宇是广西人,于天宝是广东人,阮勇和陈元甲是越南人。马牛赫然发现阮勇就是那个丽都色魔,而陈元甲则是那个在电影院碰到的男人。
难怪一直查不到阮勇的身份,原来他是越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