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丁静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叫道,“你再骚扰我,信不信我投诉你?”
“信,不过我觉得你不会,”马牛停顿了一下,“我已经跟常乐和董家铭谈过了,他们都跟我说实话了。”
“我不管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我的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事情跟我无关!”
“既然跟你无关,你为什么要偷偷给我暗示?”
“胡说!我给你什么暗示了?”
“眼药水瓶。我刚才在《我们的医疗》这部片子末尾的广告赞助商里,看到了你常用的那款眼药水。我见过你两次,你两次都当着我的面滴眼药水。”
“我那是习惯……”
“是啊,习惯,但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习惯。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说过,你们做电视行业的,用眼过度,所以很多人都有用眼药水的习惯,这里面应该也包括黄天。”
“我不知道。”
“丁静,别再隐瞒了好吗?孩子我已经找到了。”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
“他还活着吗?”丁静轻轻地问。
“还活着。”
“谢天谢地。”
接着,她又不开口了,一阵啜泣声隐隐传来。马牛安静地等待着。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后,她终于坦白了。
是的,她知道一切。黄天的孩子被绑匪绑架了,不能报警,只能交钱,数额达到一千万。黄天几年前就开始买意外保险,本来是为了给家人一份保障,现在却成了给绑匪的赎金。他只有一死,他求丁静,一定要帮他这个忙。丁静最后哭着答应了。
那天在国贸桥上就是一场戏。她在后车看着黄天倒下,心如刀割,然后还得假装没事人似的,下车表演。她一直戴着墨镜是因为害怕被人看见自己哭过的眼睛。她走到车窗边,迅速伸手进去拿走了那个装有氰化钾的眼药水瓶,然后按下了升降键。
“氰化钾是从哪儿来的?”马牛问道。
“你不是正在看《我们的医疗》吗?拖到三十七分钟左右的位置。”
马牛照做。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快进错过了什么。摄制团队曾到某进口药品公司的新药研发实验室做过采访,被采访者是一名华裔的生物学博士,他面对镜头侃侃而谈,说自己的团队正在研发一种强心药,能在病人突然面临心肌梗死的危险关头把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目前这种药还在临床试验阶段,暂时不能公布具体的细节,不过,这位博士声称这种药的主要成分来自氰化钾。
“那天的采访黄天也去了,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他搞到了氰化钾,并掺入了自己的眼药水瓶里。”
丁静说,当她站在车前拍打引擎盖时,差点没控制住,黄天就死在她面前。她赶紧打电话报警,然后躲在了车里。车门刚关闭,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我知道他一开始是想毒死那帮劫匪的,但不知道为何,他失败了。”
“你们其实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绕这么大个圈子。”
“你是警察。”
“所以呢?”
“我们如果直接跟你说,就相当于报警了。实话实说,如果是你知道这种情况,会不选择上报,偷偷调查吗?”
“不会。”
“我们不能冒那个险。幸运的是,黄天成功了,他虽然死了,但救了孩子。在我心里,他并不是一个人渣,而是个英雄。”
“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死在国贸桥上?”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没有回答我。”
“好吧!不过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协助人自杀可能同样要承担刑事责任。”
“你有证据吗?”
“啊?”
“刚才我和你说的一切都不能算数,因为一旦你们决定起诉我,我就会否定一切,”丁静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语气,“黄天在实施这个计划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们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所以,到此为止吧,马警官!去抓真正的坏蛋!”
挂了电话,马牛看了下时间,离五点已经不远了。北京的晚高峰即将到来,黄天也是在这个时间段死在了国贸桥上。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很明显了,但依然有一些结还没有解开。比如,谢雨心到底去哪儿了?那帮劫匪现在又身在何处?还有,那个老问题:
为什么黄天非得死在这样一个时间段的国贸桥上?
马牛突然想起那张从燕郊绑匪屋里拿到的图纸。他急忙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展开。
他恍然大悟。
这幅乱七八糟的图画的正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点——国贸桥。
马牛找出了黄天死时的交通监控视频,找了间技术室,重新播放。因为有了新的思路,他不再仅仅盯着黄天以及他周围的几辆车,开始观察监控画面中其他的车。突然,一阵锥心的痛深深刺到了他,天哪!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他连忙起身,戴上枪套,披上警服,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王维问。
马牛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自己可能来不及了。
“国贸桥,我们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到底是什么呀?”
“一起走,路上再说。对了,现在去签车单已经来不及了,你今天开你的MINI来了吗?”
王维点点头,两人冲了出去。在他们身后的监控画面中,黄天车右侧第二车道往后数五辆车,有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后车窗上贴着变形金刚车贴,正是那天晚上差点撞上马牛、把丽都色魔接走的那辆车。马牛连忙拿出手机,调出胡枫发给他的现场照片。第一张全景照片中,就有这辆雪佛兰,车窗开着,里面坐着几个身穿《玩具总动员》衣服的人。如果没猜错,他们正是那群绑架黄佳的匪徒,那天是万圣节前一天,他们这样的装扮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雪佛兰的前面,是一辆银行运钞车。
在MINI车上,马牛通过信息台查到了国贸桥招商银行的电话,打过去却没人接。他看了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五十分了。他考虑了一下,给徐一明打了个电话。
“徐队,请求支援。”
他简单跟徐一明说了他的猜想,这个过程中徐一明一直在默默听着。讲完后,马牛以为徐一明会像之前那样痛斥他一番“什么狗屁直觉”,但没想到这次他居然出奇地冷静。
“支援是暂时不会有了。下个星期就举行国际会议,今天大多数机动部队就被拉到市局开动员会了,我也没办法调动武装来支援你。”
马牛听完非常失望。
“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下经侦队的许队长,他现在跟我一个屋子里开会,也许他有办法联系上招商银行。”
“也只能这样了。”
打完电话,马牛又拨通了燕郊吴晓天队长的电话。
“吴队长,你还在那边现场吗?”
“在。死者的女儿也来了,正哭得要死要活。”
“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
“帮我问问她女儿,她妈妈是不是有一辆车?”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帮匪徒现在正在北京。他们从燕郊过来,没有车是很困难的。”
“好的,我这就去问。”
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吴晓天回电话了。
“你猜得没错,房东有一辆红色的马自达6,今早开出来了,但地下车库里没找到。”
“麻烦你把车牌号码发给我。”
挂了电话,他同时收到了吴晓天和徐一明的短信。前者的内容是一个车牌号码,后者则是招商银行的内部电话。马牛照着电话拨了过去,很快就有人接了。
“你好?”
“招商银行吗?这里是朝阳分局刑警队马牛。”
“马警官你好,我姓谢,是今天的值班经理。有什么可以帮您?”
“听着,谢经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太多了,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每个月月末是不是都要清盘金库?”
“嗯,这个嘛……”
“快,没时间了!”
“是的,我们会把一个月的储蓄量分批次运到总行去,怎么了?”
“每一批次大概有多少现金?应该超过两千万吧?”
“只多不少。”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运钞车走了吗?”马牛看了下时间,五点整。
“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车刚走。”
“你能打电话把车叫回来吗?”
“我没有押运员的电话,事实上,我们之间的电话都是保密的。”
“好吧!再见。”
“等等,警官,不会出什么事吧?”对方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待着别动,哪儿都别去,今天你可能要晚点下班了。”
车已经行驶到了光华桥,前面是漫长的红灯。
“哎呀,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王维一拍方向盘,突然叫了一下,把马牛吓了一跳。
“怎么了?”
“通州分局的人曾经打过电话,当时你已经被停职了,电话是我接的。”
“说什么了?”
“就是有关那辆雪佛兰的检查结果。他们说在空调排风口的位置检测出了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