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有十多年了。”
“那之后黄天就没回来过吗?”
“很少,不过他爱人上周回来过。”
“你怎么不早说?”朱昊一听就急了。
“你们也没问。”
“你确定是他爱人吗?”
“确定,我认识他爱人。他们结婚的时候是在村里办的酒席。”
“那他们母子俩就住在这儿吗?”
“母子?我只看见她一个人。”
“她不是带着孩子吗?”
“有吗?我没看见。”
“什么?”马牛皱起了眉头,“真的没看见?”
“反正我是没看见。我当时因为赶着去镇上开会就没有和她打招呼,等我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于是想着第二天一早来看一下,没想到等我再来的时候,门已经上锁了。人应该是已经走了。”
“麻烦你去把邻居叫来。”
“哦,好。”
黄支书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领着一位老太太进来了。
“这位老太太是黄天的邻居,那天她正好在家。这两位是警察,他们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马牛把之前问支书的话又重新问了这位老太太一遍,她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朱昊只好把马牛的话翻译了一遍。她听完,摇了摇头。
“没看见细伢子,豆芽子也没见着,就他堂客一个人。”
这下轮到马牛糊涂了。
“细伢子是小孩的意思,堂客呢,指的是老婆。”
“那豆芽子呢?”
朱昊又问了一遍那位老太太。老太太说了几句什么,朱昊点点头。
“豆芽子是黄天的小名。他小时候长得很瘦,再加上姓黄,大家都叫他黄豆芽,这边的人就叫他豆芽子。”
马牛点了点头。他的思绪还停在为什么只有谢雨心一个人出现这件事上。老太太又说了一句话,这次马牛听懂了。
“他家发生么子事咯?”
“没什么。”
“没事警察会找上门来?是不是豆芽子在外面闯了祸?”
“你莫乱讲!”
黄支书说了老太太一句,她立刻就闭嘴了。
“没关系,”马牛走到老太太身边,然后对黄支书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问题想问一下这位老奶奶。”
“可是……”
“去吧!”朱昊也说了一句。黄支书走出了屋子。
“你有多久没看见……豆芽子了?”马牛问道。
“好几年了咧!这个伢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太太满头白发,个子不高,有点驼背。其实只要仔细听,马牛发现湖南话也没那么难懂。
“小时候,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伢子,学习好,人灵泛,又有礼貌,我们都喜欢他。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就很少回来了。后来他屋娘老子和涯老子都去世了,他更不怎么回来了。大家都在讲,他在外头混得很陋。”
“为什么?”马牛感到好奇。事实上黄天在北京混得还行,为什么家乡的人会这样看他。
“肯定啦!你看他屋的房子又破又烂,真混得好就翻修一下咯,一看就是没钱。”
马牛没说话,他在揣摩这里面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而且要真混得好,警察怎么会找上门?肯定是干了么子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是不是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
“不是。”
“那就是犯了法。反正我觉得没干么子好事。”
马牛突然理解了黄天不愿意回来的理由,并对死去的他深表同情,一心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那天他堂客回来,你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朱昊问道。
“奇怪的事情啊,我想想。哦,对了,夜里我起来解手,看见她去了后山。”
“后山?”
“对啊,手里还拿着工具。忘记说了,黄天父母的墓也在后山。”
马牛推开后门,抬眼望见一座小山,山上郁郁葱葱,景色宜人。
“走,”马牛回过头看看那位老太太和门外探头探脑的村支书,对朱昊说,“去看看。”
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黄天父母的墓前。在黄天父母的墓边,有一座新坟,木制的墓碑上用墨水写着:黄天之墓。
马牛意识到,谢雨心回来是带着黄天的骨灰落叶归根的。但很快,那个无法解答的疑问又冒了出来:他们的儿子黄佳哪儿去了?
山上安静得有些瘆人。
一只鸟怪叫着从树枝上飞落下来,停在那块木制的墓碑上,一点也不怕人。马牛往前走了几步。那鸟飞起,在空中打了个转,朝山谷飞去。马牛看向地面,墓碑另一侧的地上有两个圆形的已经干硬的浅坑。马牛猜那应该是膝盖跪地的痕迹。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降临。
他面朝坟墓缓缓转动,鞋子在地上带起一些干碎的土块,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墓碑。
最终,那个念头得到了验证。
墓碑背面写着:
“妻谢雨心同眠于此。”
第35章
回到北京后的几天,可能是马牛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他感觉被一种魔障死死缠绕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谢雨心到底去哪儿了?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立墓碑?他们的孩子黄佳又在什么地方?马牛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谢雨心不是凶手。一个把自己丈夫的骨灰带回家乡然后在墓碑背后刻上自己名字的女人,绝不可能是杀夫之人,更不可能策划这么复杂的谋杀游戏。不过黄天死后她的一系列反常行为让马牛困惑极了。
马牛从湖南回来后,王维告诉他,之前查的那辆大巴车果然没有结果,没人注意到那个人是谁,从哪儿下的车,去了哪里。倒是她去了趟黄天家划片的那所公立小学,得到了一些惊人的信息。
“我去教务处查了一下。他们告诉我,新一届一年级的小学生里,的确有一个叫黄佳的,不过开学后他只上了一个月的课就没再来了。”
“什么原因?”
“学校也不清楚,没有任何说法,也没有请假,打电话给家长也没人接。”
“会不会转学了?”
“不太可能。”
王维继续介绍,这所小学完全不是什么名校,只是为了照顾周边居民的普通公立小学,属于正常划片,即便如此,黄天的孩子还是托了关系才进去。
“有问当时黄天找的什么关系吗?”
“这怎么问?问了他们学校也不会说啊!”
“说得也是。”马牛脑海中浮现出常乐的样子。后者曾提起马牛因为小孩上学的事情找过他,但他自称无能为力拒绝了,事实上他有个亲戚就在这所学校当校长,也许他在撒谎?
马牛更加困惑了。疑团就像一个越来越大的气球,完全遮挡住了他头顶的阳光,而且看起来没有一丝要破裂的迹象。他将湖南之行的所见所闻告诉了王维,王维同样也很震惊,答应帮他继续找谢雨心。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事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通州枪杀案也是如此。王维说徐一明最近简直就像一只刺鲀,动不动就气鼓鼓的,随时可能会爆炸。
天气逐渐变冷,北京城区已经开始大面积供暖了。秋天过去,冬天降临,这座城市显得越发忙碌起来。马牛在三里屯附近找了个一居室住了下来。这个地段租金不低,但他实在不想和人合租,也不想住得离单位太远,于是花光了所有的存款,还向王维借了点钱,才算安顿了下来。
虽然停职不用上班,但马牛依然坚持早起锻炼,在附近的麦当劳吃完早餐后,独自一人散步,有时沿着工人体育场转圈,有时会去更远的地方,比如东四十条、张自忠路,甚至坐地铁去景山公园。他在北京城里到处游走,漫无目的,放空自己。他感觉这种独自游荡的效果还不错,至少偶尔能让他平静下来。做刑警的那些日子实在太忙了,生活方式也很简单,没有好好走走看看。作为一个北京人,他对这座城市知之甚少,通过走路的方式深入城市,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然而心情时好时坏。那些未解的疑点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散。真真死后,他变得很消极,认为一切都没有意义,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破案只是一份推着他往前走的工作罢了。但自从莫名其妙卷入黄天猝死事件之后,他那种消失已久的好奇心被重新激发了出来。在真相揭晓之前,这甚至都不能算是一起真正的刑事案件,但他却深陷其中。这到底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只有继续走,继续思考,找出真相,才能把他从沼泽中拔出来。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
这天黄昏,他走了一整天,筋疲力尽,飘飘荡荡回到了三里屯。他感觉又累又饿,便一头扎进了路边的一家咖啡馆。
看到墙上的装饰他才知道是感恩节。咖啡馆里聚集了一大群孩子和家长,在这里举办感恩节派对。孩子们在脸上涂了可爱的彩妆,穿上闪亮的衣服,吵吵嚷嚷,热闹不已。马牛要了一杯美式咖啡和一份火腿鸡蛋三明治。有段时间他得了咖啡重度依赖症,一天不喝就非常难受,后来因为影响到睡眠,就把它戒掉了,但最近他又开始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