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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鸦之影[全三卷] [出版] ([英]安东尼·雷恩)


  那个名叫达瑞娜的女孩听了有些尴尬,她临别前匆匆看了众人一眼,然后转身跟过去。
  “他说什么?”听到维林发问,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见她如此犹豫,维林以为她要拿不懂瑟奥达语当借口,虽说她肯定能听懂。最终,达瑞娜还是开口了:“他说‘罗纳人对待狗都没这么狠’。”
  “说的是实情吗?”
  她紧抿嘴唇,生气地皱起眉头:“我认为是的。”说完就走了。
  诺塔的头无力地往后靠着,他咧着嘴对维林笑道:“她真漂亮。”然后便昏了过去。
  “说起来,北疆的守塔大臣怎么有个罗纳族的女儿?”维林问凯涅斯。
  他们正在城墙上巡夜,在四年宗会生活中,定期站岗是麻烦事儿之一。今晚的城墙空空荡荡,少有人值守,因为很多男孩都在医疗室,不然就是伤势过重,无法轮岗,巴库斯就是这种情况。他等到回了房间,才发现背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估计有人往木剑里打了颗钉子。”他抱怨道。
  他们将诺塔送到床上,尽量替他擦洗干净。所幸的是,他的伤看起来没有严重到必须缝合的地步,他们采取了最好的做法,就是给他的头部进行包扎,然后让他睡了。邓透斯的情况比较严重,他的鼻子可能又断了,而且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维林认为他应该跟巴库斯一道去医疗室,凭他们的技术还无法缝合巴库斯的伤口。疲惫不堪的亨萨尔宗师安置邓透斯睡下,巴库斯则等缝合完毕,再抹上柯尔树油后就可以走。这种油虽然恶臭难闻,却能有效防止感染。有巴库斯照顾诺塔,他们俩便上城墙巡逻去了。
  “梵诺斯·艾尔·默纳,”凯涅斯说,“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不忠君这种事本来就很难理解。”
  “不忠君?”
  “他十二年前被放逐到了北疆。据说是因为他质疑国王的命令,但谁也不能肯定。他当时还在战争大臣任上,雅努斯王虽说仁慈公正,可也无法容忍如此位高权重的朝臣有不忠的言行。”
  “可他又回来了。”
  凯涅斯耸耸肩:“国王素来胸怀宽广。据传言说,北方的林海与雪原之外爆发了一场大战,艾尔·默纳击败了跨越冰原而来的一支野蛮人大军。他可能是回来面见国王报捷,但我确实不大相信。”
  他是父亲上任之前的战争大臣,维林恍然大悟。尽管那时候他很小,但依然能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父亲回到家,告诉母亲他将就任战争大臣。母亲冲进房间大哭了一场。
  “那他女儿呢?”他驱散回忆,问道。
  “都说是罗纳人的弃儿,在森林里迷了路,让他给撞见了。显然瑟奥达人允许他进森林。”
  “他们肯定很尊敬他。”
  凯涅斯深吸一口气:“野人的尊敬一文不值,兄弟。”
  “艾尔·默纳旁边的瑟奥达人对我们的修行也一点儿不尊敬。也许在他看来,我们才是野人。”
  “你也太把他的话当回事了。宗会为信仰而存在,而信仰,轮不到他这种人品头论足。当然了,我确实很想知道守塔大臣为什么带他来,看我们的试炼看得目瞪口呆。”
  “我觉得他不是来看试炼的,应该是有事找宗老谈。”
  凯涅斯目光锐利地望向他:“有事?他们之间有什么事好谈?”
  “你不会完全没听到外面的传言吧,凯涅斯。战争大臣离任,第一大臣被处决,如今守塔大臣到了南方。这当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一个多事的国度。所以我们有那么多历史故事。”
  是战争故事,维林心想。
  “也许,”凯涅斯继续说道,“艾尔·默纳来这儿还有别的原因,私人原因。”
  “比如?”
  “他说他和战争大臣曾是同僚,也许是想来看看你的近况。”
  是父亲托他来看我的吗?维林心想。可为什么呢?看我活着还是死了?看我长了多高?数数我身上的伤疤?他强自压下溢满胸口的苦涩滋味,这滋味他再熟悉不过了。为什么要恨一个陌生人?我没有父亲可恨。
  


第9章
  次日清晨,只有两个男孩拿到了遣散费,宗会判定其在试炼期间胆小怯战,或是技艺欠佳,难以精进。在维林看来,仅仅为了试炼,没有必要流这么多的血,害这么多兄弟伤筋动骨,但宗会对于这一传统向来没有争议,因为一切都为了信仰。诺塔很快就恢复如初,邓透斯也一样,不过巴库斯这辈子都要背着那条深深的伤疤了。
  寒意日重,他们的训练项目也愈加专精。索利斯宗师的剑术复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长柄战斧的课程也加强了密集阵型的训练。他们学习行军和分组机动,学习化零为整的布阵指令——布阵相当难学,很多男孩都因为左右颠倒或步伐错乱而吃杖子。经过几个月的艰苦训练,他们才真正理解所学的技能,又花了几个月,宗师们才对他们的成果表示满意。在此期间,他们还不能放松骑术训练,于是只能傍晚加练,利用日渐缩短的黄昏时间。他们找了一条赛马路线,是顺河岸延伸,再沿外墙返转的一条小径,长约四里,道路坎坷,障碍多多,符合壬希尔宗师的苛刻标准。那天傍晚,维林正是在赛马途中遇到了那个小女孩。
  当时他正要策马跨过一棵倒伏的桦树,结果判断失误,导致唾沫星相当不满,前蹄一抬,把他掀下马鞍,重重摔在硬邦邦的冻土上。他听见大伙哈哈大笑着从身边飞驰而过。
  “没用的畜生!”维林怒气冲天,边骂边爬起来,揉搓摔肿的屁股,“你只配去榨油坊。”
  唾沫星恶狠狠地龇着牙齿,一只蹄子扒拉地面,然后又跑到一边,无所事事地嚼灌木叶子。壬希尔宗师在某次比较清醒的时候告诫他们,别把人类的感受强加在动物身上,尤其是那些脑子不比野苹果大的家伙。“马只对别的马有感觉,”他告诉大家,“它们想什么要什么,我们无从知晓,正如它们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看着唾沫星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背对他,维林心想,如果宗师说的没错,那么他这匹马就是个异类,能表达人类才有的漠不关心的态度。
  “你的马儿不怎么喜欢你。”
  维林一眼就看到了她,双手下意识地摸武器。她约莫十岁,裹着御寒的毛皮,苍白的脸蛋露在外面,好奇地看着他,一点儿也不怕生。她从一棵粗壮的橡树后面走出来,戴着手套的小手握着一小束淡黄色花朵,他认出这种花儿叫冬华。此花在附近的林子长得特别繁盛,城里人有时来采摘。自从胡提尔宗师说这种花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药,他就不大理解城里人采去何用了。
  “它可能想回平原吧。”维林一边答话,一边走向倒伏的桦树,坐在上面调整剑带。
  出乎意料的是,小女孩竟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我叫艾罗妮丝,”她说,“你叫维林·艾尔·索纳。”
  “正是。”自夏令集市过后,他已经习惯了被人认出来,每每接近城市,总能吸引许多目光和指指点点。
  “娘说我不能跟你讲话。”艾罗妮丝又说。
  “是吗?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爹不喜欢吧。”
  “那你也许真不该跟我讲话。”
  “噢,我又没有那么听话。我可不乖。我不做乖女孩做的事。”
  维林忍不住笑了:“乖女孩做的是什么事?”
  “我不做针线活,不喜欢娃娃,我做的是不该我做的事情。我画画,但他们不想让我画画。我做事比男孩子还聪明,让他们觉得自己很蠢。”
  维林正想笑,但见她一脸严肃。女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似是探究什么。这一举动本来会令人不快,但维林莫名地觉得很可爱。“冬华,”他朝那束花儿点点头,“你是来采花的吗?”
  “噢,是的。我要把它们画下来,记录这是什么花。我有一大本册子,里面画满了花。我爹教我念它们的名字。他对花啊草啊懂得很多。你懂花草吗?”
  “不怎么懂。但我知道哪些有毒,哪些可以治伤,哪些能吃。”
  她皱起眉头,看着捧在手套中间的花儿:“这些能吃吗?”
  他摇头说:“不能,也不能用药。几乎毫无用处。”
  “它们是自然之美的一部分,”她说着,光滑的眉头皱了一条小缝,“这就是它们的用处。”
  这次他没憋住,笑出声来:“太对了。”他四下张望,没见着小女孩的父母,“你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娘在树林里。我躲在橡树后面,等你骑马经过的时候好看看你,你摔下来的样子好有意思。”
  维林看了看唾沫星,这家伙狡猾地一扭头望向别处。“我的马也这么想。”
  “他叫什么名字?”
  “唾沫星。”
  “好难听。”
  “因为它难看,我还有条狗,更难看。”
  “我听说过你的狗。它跟马一样大,你在野外试炼的时候,跟它斗了一天一夜才制服它。我还听说过好多有关你的故事,我都记下来了,但必须把本子藏起来,不让爹娘看到。我听说你一个人打败了十个人,已经被选定为第六宗的下一任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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