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之影[全三卷] [出版] ([英]安东尼·雷恩)
- 类型:恐怖推理
- 作者:[英]安东尼·雷恩
- 入库:04.13
“没有驻军?”她大为讶异。她设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为的就是躲过封地领主的卫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要塞。
“真刃牺牲后就没有了。看来埃尔托城里那个风流醉鬼很乐意任由凌绝堡化作废墟。”
瑞瓦吃光了馅饼,又灌完了麦酒。“我要一间房过夜,”她说,“还要给我的马在马厩里寻个位置。”她给钱,辛道尔不收,直接领她去了楼上。房间不大,床铺狭窄,不算特别干净,但自从离开黑刃的家之后,瑞瓦头一回看到床,便也打消了一切疑虑。
“我见过他一次,”辛道尔没有立即离开,目光依旧停留在瑞瓦脸上,“我是说真刃。那之前不久,他挨了强盗一箭,圣父保住了他的性命,我看到他的时候,伤疤还很新鲜,血红如宝石,在清晨的空气中闪亮。他站在那儿发表演讲,说的话……一听就让人觉得句句在理。我当时就意识到,我听见了圣父的召唤。”他目光如炬,嗓音低沉,令瑞瓦想起瓦林斯堡的铸剑师。他又说:“你有他的眼睛。”
瑞瓦把斗篷和剑放到床上:“疆国禁卫军去灰峰巡逻吗?”
辛道尔眨了眨眼,然后摇摇头。“只在平地的大路上有,强盗常常在那种地方出没。山里没有见过,我估计是因为太冷了。”他在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摆了根蜡烛,然后走出门外,“早铃是五点钟开始敲。”
“那时我已经走了。感谢你的照顾。”
他离开前最后看了瑞瓦一眼,意犹未尽地说:“亲眼看到你的样子,就是给我的最好回报。”
她以前没来过灰峰,发现此处山势险峻,令人心惊胆战。目力所及,全是刀削斧砍的峭壁,随着她越走越深,悬崖也越来越高。天气常年阴冷,外加细雨和浓雾频繁造访,越发寒凉刺骨。路的尽头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水流湍急,向东而去。她沿着河岸走,依据绸缎上的地图所示,从这儿去凌绝堡是最近的。当她策马踏上碎石遍地的浅滩,灰色猎马打起响鼻以示抗议。
“响鼻,”她一边抚摸马脖子一边说,“以后就这样叫你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响,她坐在鞍上扭头一看,只见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人一马。瑞瓦等在原地,看着那个身材魁伟的少年骑着一匹小马慢慢行来。
“是你偷的吗?”等阿肯走到面前,她问道。
“宗会兄弟的钱。”他干咳了几声,回答道。马鞍显然过于狭小,他坐在里面扭来扭去。
瑞瓦盯着他不说话,少年满脸通红,又干咳了几声。
“我要是再多待一天,肯定会忍不住杀了他,”他开口道,“再说你有恩于我。”
半空中隐隐传来雷鸣,瑞瓦抬头望去,一大团乌云自西边飘来。“我们最好离开河岸,”她一踢响鼻的肚子,“下雨的时候可能会发洪水。”
“他就是个车轮匠人,”阿肯说,“手艺不赖,懂的比镇上大多数人多一点点,信仰也虔诚些,可说到头还是个车轮匠人。有一天,第二宗的宗老到驻地视察,父亲找她请教教理,从那以后,一切就变了。”
他们在崖壁边找了一处狭窄的岩缝避雨。尽管此处躲开了暴雨的冲刷,但潮湿过度,无法生火,他们只好缩在斗篷里,依靠马儿的鼻息取暖。
“一有时间就跟愿意听的人讲啊讲,”阿肯接着说,“一有钱就造模子印传单,免费送给愿意要的人,我和妹妹每回站在路边好几个钟头,他也不管不顾。最见鬼的是真有人停下来听他讲。我恨这些人。要是没人听他讲,或许他就放弃了,第四宗也不会来抓我们。你们信的神,没有宗会侍奉吧?”
“这个世界是由唯一圣父的意愿造就的,”她说,“所以我们要认识他的爱。世界独一无二,圣父独一无二,教会独一无二。”尽管已腐化堕落。
阿肯点点头,打了个喷嚏,鼻尖上挂了一颗水珠。
“他们会来找你吗?”瑞瓦问。
他略显沮丧:“应该不会吧。话都说出口了。”
“说出去的话又不是射出去的箭,说了还可以反悔。”
“他要我什么都不做!”阿肯紧咬牙关,捏紧了斗篷底下的拳头,“他们骑马从林子里冲出来的时候,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只知道默念狗屁教理。这是什么人啊?”
虔诚的人,她心想。“他到底说了什么,惹得那帮人发那么大的火?”
“说信仰失去了方向。说我们都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说掐脖红扭曲了我们的灵魂,导致本该相爱的我们,如今彼此仇恨,导致应该由我们拯救的人,却遭受我们的杀害。还说对无信者的迫害,在生者与逝者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有一天,一个第四宗的兄弟找到我们家,送来一封他们宗老写的信,信里写得还算客气,但态度很坚决:不准再传道了。父亲把信撕得粉碎,扔到他脸上。两天后,店子被烧了。”
响鼻扬起前蹄,在岩石上踢踏,不耐烦地摇头晃脑。瑞瓦逐渐摸清了它的脾气,响鼻最讨厌站着不动。她起身走过去,从鞍包里掏出一根胡萝卜,递到响鼻嘴边,它嘎嘣嘎嘣地嚼起来。“你不欠我什么,”她对阿肯说,“跟我一起旅行只会……很危险。”
“你错了,”他说,“有恩就要报恩。再说我也不怕什么危险。”
他的眼神异常坚毅,还有一点儿羞涩。终究还是孩子。瑞瓦心想。不用理会他的心思。“我正在找一样东西,”她说,“帮我找到,我们就算两清了。到时候,你只管走你的路。”
他点点头,微微一笑:“就这么办。”
瑞瓦从鞍袋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扔给他:“你父亲忘记搜走演说家的武器了。”
他握住刀柄,抽刀出鞘。这是一把精钢打造的长刃兵器,刀身轻重均衡,乌木手柄的抓握感极强。“我不知道怎么使。小时候,父亲连木剑都不准我碰。”
瑞瓦回头张望,发现风停雨住,只有蒙蒙细雨仍在飘洒。她牵起响鼻的缰绳,走出岩缝。“我来教你。”
说是练剑,倒像是陪孩子玩,只不过这孩子的个头比她还高半英尺,体宽一倍。动作太慢了。瑞瓦心里想着,她矮身躲闪,随后阿肯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那把未出鞘的刀偏了足有一臂之遥。她翻身跃到阿肯的背上,手里的刀抵住了对方喉咙。“再来。”她说完便跳了下去。
阿肯转过身来,面色微微泛红,情绪有点激动,举刀的动作略带迟疑。不是因为丢脸。瑞瓦明白了。我不能再跳到他身上了。
接下来的四天,瑞瓦每天早晚各花一个钟头,希望教他学会刀的基本用法,却发现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但速度和敏捷不足,连瑞瓦最慢的动作也应付不来。于是,她叫阿肯把刀丢到一边,专心练习徒手搏击。这下好多了,他相对轻松地掌握了拳打脚踢的基本套路,还在简单的对打练习时,一拳击中了瑞瓦的胳膊,力道之重,胳膊顿时起了一块瘀青。
“对不起。”看见她摩挲胳膊,阿肯气喘吁吁地说。
“对不起什么?是我太——”瑞瓦忽然身形一矮,突破了他的防御,猛地一掌扇在他脸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旋身退开。“——慢了。今晚就到这里。我们吃东西。”
她心里清楚,允许阿肯留下来,是又一次的放纵。自从与艾尔·索纳分开,她就渴望有人陪在身边。另外,阿肯还担负起仆人的责任,任劳任怨地生火、做饭、照料马匹,夜夜如此,动作麻利堪比行军的士兵。这不公平。瑞瓦一边想,一边看着他切好腌肉,扔进锅里。我根本不需要他帮忙。还有他看我的眼神……并无欲望,也没有眉目传情的意思,只是充满渴求。终究还是孩子。
第二天他们看见了凌绝堡,远远望去,高耸入云的巅峰参差不齐。她听过很多传说,以为凌绝堡极其高大雄伟,是一座配得上他父亲英勇殉难的传奇要塞,但当他们越接近,就越觉得毫无美感可言:城墙破了大洞,城垛也裂开豁口,仿佛有巨人来过,照着石墙啃了几口。一条沿斜坡而上的土路通向大门,砌门的石头已破烂垮塌,成了一群长角山羊的窝,它们啃食着冒出石缝的野草,毫不理睬走过去的两人。
“太壮观了!”阿肯兴奋地喊道,此时他们站在大门前,仰头望着笔直向上延伸的城墙,“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塔。”
忽然有尖锐的铁器摩擦声响起,来自大门内侧的一扇小门。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阴影之中出现了一张苍老的面孔。“这儿没东西可偷了。”那人说。
瑞瓦比画出代表真刃的手势,神秘面孔上的敌意随即消散。“快进来。”他说完便消失在阴影之中。
瑞瓦走进去时,老人退到一旁。她发现很难猜测此人的年龄,从那张皱纹密布、皮肉松弛的面孔来看,七十多岁或许比较接近。老人裹着一条旧毯子,衣服相当破旧,很可能是长久以来在石头上搓洗的缘故。他有根一人高的手杖,瞧他拄着杖子的情形,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支撑身子之用。“我叫万提尔,”他自报家门,“我应该知道你是谁。”他又冲着牵马站在外边的阿肯一点头:“至于他,我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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