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记
飞行的先驱
古人把鹰叫作鸢,木鸢可能是木头鸟,也可能是木制的风筝。传说墨翟花了三年时间做出一只木鸢,飞了一天就坏了,他郁闷透顶:“我还不如一个木匠有用呢,木匠一天能做一个车轱辘,我呢,三年做的东西还用不了一天!”他最聪明的学生公输般也学着做,公输般的木鸢飞了三天,墨翟可能是觉得很没面子吧,就来说风凉话:“木匠做的车轱辘能载五十石的东西,你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公输般很快就证明它有用—把它放到敌城上空当侦察机,而且据说上面载了一个人。
墨翟和公输般的木鸢,可能是在木制或竹制的骨架上绷绸子的风筝,也可能是外形像鸟的滑翔机模型。古往今来比较普及的飞行器是竹蜻蜓—把一根竹片削成螺旋桨,下面插一截小棍,两手使劲搓棍子,或者竹蜻蜓(也是葛洪飞车的原理)把弦缠在上面使劲拉,它就带动螺旋桨转起来,产生升力。这是一种微型直升机,我们小时候也玩过。
御风而行曾经是全人类的梦想。达·芬奇是西方的梦想家,他相信鸟是一种按数学原理飞行的机械,人要飞起来,只需要仿制鸟的一切—除了生命。于是他制造了扑翼机。为了让大自然把它当成真正的翅膀对待,还特意扎上羽毛。他让学生背着它从山上跳下去,可以想象那孩子有多害怕。
西方最著名的飞行梦想家就是达·芬奇,这是他设计的扑翼机
这种事在全世界发生着。据《汉书·王莽传》记载,朝廷招募勇士去征讨匈奴时,一个人浑身粘着羽毛,背着“通引环纽”的翅膀来应征了,他说他能窥探匈奴军情,结果,“飞数百步堕”。那也就不错了。《资治通鉴》记载,北齐暴君高洋逼一群死囚乘席子做的风筝从金凤台往下跳,那金凤台有六十七丈高,一个叫元黄头的人随风飞出了城墙,其他人都摔死了。高洋要杀的恰恰是元黄头。
据说张衡做过一只木雕,腹中有机关,能飞几里远。没有更多记载,不知那机关是什么样的。东晋的炼丹术士葛洪却留下了关于飞车的技术资料:“或用枣心木为飞车,以牛革结环,剑引其机……上升四十里,名为太清。太清之中,其气甚罡,能胜人也……鸢飞转高,则但直舒两翅,不复扇摇之而自进……龙初升阶云,其上行至四十里,则自行矣。”(《抱朴子·内篇·杂记》)这就是说,飞车上的机关由一把剑控制,人坐在车上把剑拉来拉去,飞车就能上天,等它升到四十里高,就省事了,它会像老鹰一样滑翔,高空的气流是很强的,龙飞到这么高也不用再摇尾巴。其实这也是信天翁的状态。
战国时代的《山海经》讲到“奇肱国”,“其人一臂三目,有阴有阳,乘文马”。到晋代,诗人张华突然为这一幻想添加了飞车:“奇肱民善为轼杠,以杀百禽,能作飞车,从风远行。汤时,西风至,吹其车至豫州,汤破其车,不以视民。十年东风至,乃复作车遣返。其国去玉门关四万里。”(《博物志·卷二·外国》)这也许对同时代的葛洪有启发。后人为《山海经》补画的插图,就把奇肱国人画成驾飞车的样子。
《山海经》中的御风而行
火药又燃起了人们飞天的希望。明朝一位官员做出了世界上第一支载人火箭,那是一把椅子,后背上满满地插着礼花,那官员坐在椅子上,手里举着两个大风筝,他的助手们从背后点燃礼花,然后在一阵轰鸣、火光和烟雾中,他消失了。美国科学家Herbert S.Zim在《Rockets and Jets》一书中讲了这个故事,James Macdonald又把它画了出来。
James Macdonald所描绘的明朝“载人火箭”,此事完全是从西方人的记载中得知的,按照音译,此人可能叫“万户”,死于这次尝试。1970年在英国布赖顿召开的国际天文学会议上,月球背面一座环形山正式以他的英文名命名—WanHoo。
炼丹术
炼丹术士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硫化汞分解合成的无机化学反应中来,他们并不知道事情可以表达得如此简单:HgS Hg + S,他们宁可相信红色的丹砂和银色的水银是有生命、有灵魂的。这两种物质的外表都让人遐想万千。
丹砂是自然界不多见的灿烂晶体,产于长江以南,上品的丹砂是光明砂:“一颗别生一石龛内,大者如鸡卵,小者如枣栗,形似芙蓉,破之如云母,光明照澈。”(唐《新修本草》)“上品光明砂出辰、锦山石之中,白交石床之上,十二枚为一座,色如未开莲花,光明耀目,亦有九枚为一座者,十二枚、九枚最灵,七枚、五枚为次。每一座中有一大者,可重十余两,为主君,四面小者亦重八九两,亦有六七两以下者,为臣,围绕朝揖大者。”(张果《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诀》)没法比他们形容得更好了,大个的丹砂和小个的丹砂还有君臣之礼。
至于水银,银的色泽和好动的特性—而且像荷叶上的露珠那样—总是令人赞叹的,所以被炼丹术士叫作“流珠”“灵汞”“白金液”“玄水”。它能给尸体防腐,人们很想给自己的内脏防防腐,让生命永恒,但吃了水银马上就死了,那么,和它有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微量服用还能镇惊安神解毒、看起来暖洋洋的丹砂,就成了仙丹。
炼丹术在秦汉时期兴旺起来,出现了《淮南万毕术》《皇帝九鼎丹经》《参同契》等专著,以及魏伯阳这样的大师。他提出了“还丹”的概念,认为从丹砂分解出来的汞在升华的过程中又变成了丹砂,又是更神奇的丹砂。实际上这是氧化汞,和硫化汞一样红。为了让还丹顺利进行,他解决了技术上的若干细节问题,比如用铅来抑制汞的不稳定性。
东晋的葛洪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更远些,他的还丹是真正的硫化汞,他反复试验,学会在密闭容器中控制温度,让汞与硫磺不光是生成黑粉,还要再升华冷凝成漂亮的红色晶体,再加热分解成汞,再还原成红色晶体……反复循环,最后得到实际上还是丹砂的仙丹,称之为“九转还丹”。这有点像西西弗斯循环推动一块石头,但他坚信丹砂在釜里转来转去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后世的方士们又想方设法增加它的神秘感,比如按苛刻的程序和配方制作药泥涂在丹釜外,在反应链中添加其他神异物质—云母(轻身延年)、天门冬(杀三虫去伏尸)、赤芝(不老)、雄黄(祛邪)……
也有液态的仙丹,西汉《三十六水法》中,有把黄金溶解到水里的办法,以黄金的惰性,谁要能把它溶解在水里,现代化学家也会佩服。他们是这么做的:“以金一斤,绿矾二斤,倒竹筒中,漆固口,纳华池中(注:把竹筒浸在醋里),五十日成水。”实际上这水没有溶解黄金,是醋渗进了竹筒,溶解了硫酸铁,硫酸铁又被氧化成氢氧化铁,形成了金色的悬浮液。
他们把各种物质掺和起来做试验,先给狗吃,等狗飞升了再自己吃,吃不完再给家里的鸡留一点,不知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到底有没有,但他们肯定做出了火药。九转还丹离不开硫磺,加热要用木炭,一旦他们把硝石再掺进去,就热闹了。一股邪火烧了他们的脸、手,有时还把房子烧了。他们还不知道这失误对于人类意义多么重大,只是互相告诫,对这三样东西要多加小心,它们脾气不好。到13世纪,蒙古人打宋人时,这东西已经可以炸开城门、炸垮城墙了。后来的事,更不用说了。
隐身术
《淮南方》说螳螂捕蝉时作掩护用的树叶可以隐身,一个楚国人读到这儿,就循着蝉鸣声爬上树,等螳螂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那只蝉的命运不知如何,但楚国人把螳螂用过的叶子带回家了。他把叶子遮在左脸上,问妻子:“看见我了吗?”妻子说:“看见了。”他遮住右脸,又问:“看见了吗?”妻子说:“看见了!”他把叶子挪来挪去,反复问:“看见了吗?”妻子不耐烦了,就说:“没看见。”他满心欢喜地举着这片叶子来到闹市,从人家摊上拿桃、拿瓜、拿钱,最后被当差的押走了。
隐身术在日常生活中可以让人为所欲为,在紧要关头,它更有用,比如让间谍混进敌方机要部门,让弱者逃脱追杀,让死囚大摇大摆地从狱卒身边走出大牢。对死囚来说,它比崂山道士的穿墙术管用,穿墙越狱还得提防通缉呢,有了隐身术,还怕什么。所以,它自古以来就被当成一门严肃的科学来研究,有许多智慧结晶。秦汉以前的《淮南方》已经失传,但东晋炼丹术士葛洪、唐代星相预言家袁天罡与李淳风等人在这一领域做出了突出贡献。
隐身术的基本原理是以一个大神的名义命令小神帮方士隐身,比如挟太上老君以令北方帝君,挟太上老君以令东岳诸君。方士的必修课是一门外语—天国的语言,有了它才能和神灵沟通。这种语言,写下来或刻下来的是符箓,它往往是写或刻在纺织品、木牌、竹牌、印等材料上的,贴在额头上或挂在身上,也有更高级的符箓,比如用手指在空中画出的虚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