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男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空中城 [精校出版] (夏芒)


  房子和城墙没了,群星、丘陵和黄河波光尽现眼前。这里的人们从未如此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生活在空中。当他们举着火把扑向山坡时,城堡又恢复了原样。随后又表演了空中飞行等小把戏。端午节那天搭好了木台,看热闹的人就更不知有多少了。虎皮人面对这场面,激动得发抖,他声嘶力竭地宣告:“让我们来看看,一个人怎么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一只罩着麻布的大兽笼和一块盛满沙子的方形托盘被抬上场,二者离得很远。黑丫头抛起了绣球,抢到绣球的观众被请上了台。黑丫头让他随便想一种动物,把它的名称写在沙盘上,虎皮人在远处的兽笼边守着。那人刚写完,虎皮人就揭开兽笼上的麻布,里面有一头羊,沙盘上写的正是“羊”字。后来写“牛”就有牛,写“豹”就有豹,还在呜呜咽咽。每次都要重新抛绣球换人,写“鸡”“马”“蛇”“象”……无不应验,由于笼子不够大,那头象就用鼻子上插葱的小猪充数。虎皮人说:“如果你们怀疑有隐身人在空中偷看的话,咱们就来猜数。”他让黑丫头送上一盆豌豆,让受试者随便抓几粒,但不能超过十。他伸出手指头表示他猜到的数,也都正确无误。

红裙子
  田鸢满怀嫉妒地看黑丫头把豌豆递给抓到绣球的人,向那个人露出白牙媚笑、搔首弄姿。晚上他更加想念她,因为他和她分开了。流浪生活中唯一的快乐,就是知道她在。他和桑姑娘睡在一起,梦见马戏团在黄河渡口排队过关卡,黄河像海一样宽,队列望不到尽头。母亲朝他跑过来,她在梦里会走路,田鸢不吃惊。但她忽然又不见了。田鸢找母亲找到临淄城里,在无边的废墟中,在方向不明的岔路口,他找啊找,找得精疲力竭,哭成了泪人,但是对于母亲之死,他的悲痛仅仅停留在预感阶段。这悲痛被房顶上出现的面孔模糊的女人冲淡了,他飞上去拥抱她,吻她,被她的口水淹没,他们都光着身子,她圆鼓鼓的黑乳房和紫色的乳头在梦里清清楚楚。他刚刚发现黑丫头只要不是那么黑,就和冰山祭祀那天的女巫一样。一觉醒来,黑丫头不见了,马戏团的人全都消失了,桑姑娘说,虎皮人把他们娘俩卖给了百里冬,还有那头孔雀。百里冬花了二十来斤金子买孔雀,因为虎皮人说它拉出的屎都是金子,它有多沉就得用多少金子来换,而买他们只花了一点零头。百里冬为什么要连那娘俩一起买呢,因为他这儿没人会喂凤凰。桑姑娘庆幸不用再捂着被子躲那黑丫头身上的蛇腥味,田鸢则抱着孔雀说:“在临淄曾经有个大花园,像你这么大的鸟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孔雀不说话,他开始后悔没向马戏团学习孔雀的语言,那或许是眼睛的语言吧。不知是谁的一声呵斥,让他明白过来,这鸟儿不是他的宠物。
  “小心别把它压着!”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人们全都互相认识,唯有他们俩是新来的。他们俩一个紧锁着宿命的眉头,一个翻着生来就高傲的白眼,比那头打蔫的孔雀还不讨人喜欢。桑姑娘躲在屋子里窃窃私语:“这鬼地方,都五月了还刮大风。”窗户板每哐当一下,她都会跳起来弄一弄,但已经不能闩得更紧了。“要是小木匠在就好了,”她嘀咕着,“换窗户板、修门扇,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窗外的车轮声没完没了,铁和盐、粮和水扑通扑通地卸货,打铁声终日不绝,种种陌生的声音粗暴地闯进来,毫不怜悯地践踏着他们的孤独。田鸢在梦中哭湿枕头,桑姑娘睁着眼睛想念自己的父母、田雨、若姜、许黻……木鸢时期的一切搅得她不得安宁,熬到早晨,她抱着田鸢的脑袋说:“是告诉你的时候了!”
  “什么?”田鸢迷迷糊糊地问。
  “你爸根本不是丞相。”
  “什么?!”
  “他是个木匠。”
  田鸢跳了起来。
  “就是狩猎场看大门的那个人。”她说。
  “你是说,给我做鸢的那个人?”
  “是他。”
  种种回忆闪过田鸢的脑海。那个木匠给他看世界地图,给他讲故事,在他伤了脚时用嘴把他的淤血吸出来……可他始终是把小木匠当奴才的,他无法想象这是他父亲。
  “桑姑娘,我知道我们是出来逃命的,不能说出来历。我不说就是了,你没必要编这种故事来骗我。”
  她再提这事,田鸢就不耐烦了:“我相信,相信还不行?好,就算他是我爸,他管过我吗?他有本事让我别给人喂鸟吗?”他抱起水罐冲了出去。他看见人们把一个木头人竖在孔雀笼附近当箭靶子,看见武士们在场院里骑马斗剑,用木剑或剑鞘或真家伙,看见那个充满活力的矮子在他的王国里逡巡,还有一只黑鹰从空中俯冲下来,把他的目光牵引到场院北边。当他看见喂鹰的人时,眼珠就动弹不了了。
  那是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在来来往往的人马中时隐时现,有时看见她的裙角一闪,有时看见她的马尾辫甩一下,有时在人丛之上看到她柔美的胳膊举着鹰食,田鸢这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变成那只老鹰,好看看她长什么样。在这个黄尘滚滚的世界里她就像一片飘忽不定的花瓣,田鸢生怕一眨眼她就飘到了别处。有一刹那看到了她的侧面,心想:“如果这个侧面不是骗人的,她就是仅次于我妈妈的漂亮的人了。”当他真的看不到她时,喂孔雀的水已经洒了一半。
  她的出现加剧了田鸢的孤独。她可以和一个马脸男孩嘻嘻哈哈踢蹴鞠,可以和其他女孩一起浇花,却始终没有往他这边看过一眼。那个马脸,比他难看,比他矮,却拥有她的笑容。田鸢躲在孔雀笼里窥视场院,等待她出现在人潮中,等待她迎风飘舞的马尾辫、红裙子、她平平的胸、朦胧的瓜子脸和属于别人的笑容。一支射偏的箭气势汹汹地扎在孔雀笼的栅栏上,震得他一哆嗦,后来拔都拔不下来。但是,即使被扎瞎,他还是要窥视。如果她没有出来,他就守在栅栏后面,如果她出来了,他就感谢她的神,“是她的神愿意和我的神见一面,而不是她。”他不敢指望这个天仙会穿过整个场院来跟他说一句话,也决不打算主动对她说话,只是看她换了头上的花以后,把她扔掉的花捡回来插在自己的门背后,以召唤她的神。那是一朵芍药花。

玉扳指
  他比刚来时更加痛恨这陌生的环境,不知道会有多少年,不光不能跟她说话,也不能跟这里的任何人说话。他梦见这里有特别特别多的规矩,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站怎么坐……稍有违反就会被黑胡子的主人用鞭子抽,他梦见自己逃离,而马脸男孩举着弓箭、领着一队人马追杀他。红裙子从未出现在梦中,因为他过于想梦见她,又没能看清她的模样。田鸢只能在半夜到她站过的地方寻找她的脚印,在她门口的花圃中辨认她掐过的枝头,呆呆地望着她的窗户,向她熟睡后放出来的、在星光下摇曳生姿的灵魂呐喊:来!到我面前让我好好看一看,不要假装看不见我!让管你的神、管我的神合为一体,让我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一眼,让我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模样,好让我梦见你!
  忽然间人家屋里的灯亮了,田鸢拔腿就跑,跑到孔雀笼边,看着那些人练箭的木头人,轻蔑地想:“我七岁时就比你们射得好了。”他捡起地上的箭用尽全力往上扔,嘭嘭嘭嘭,把桑姑娘的唉声叹气从脑海中赶走,“孩子,活着就不错了……”嘭!一箭扎中木头人的嘴,“别露馅,小心满门抄斩的人追到这儿来……”嘭!一箭扎中木头人的眼睛。“他们服徭役吗?田鸢,你将来肯服徭役吗?”嘭!一箭扎中木头人的脸……忽然,木头人被火光照亮了,田鸢回头一看,红裙子举着火把站在他面前。
  “你干吗要在半夜里吵人呀?”她说。
  田鸢第一次看清她的脸,比他想象的还要美,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来是你,养孔雀的。”她笑了。
  田鸢想:她原来认识我,她和其他孩子玩时一定远远地看过我一眼,谢谢你的神,谢谢那朵有魔力的芍药花。但他扔掉箭,往回走。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田鸢。”
  “哪个‘渊’?”
  “飞起来那个‘鸢’。”
  “你有这么美的名字呀?”
  “怎么,你觉得一个奴隶不该取这样的名字?”
  “我们这儿没有奴隶,你以为这是你们南越国啊。”
  “我不是南越人。”
  “你不是和马戏团一起来的吗?”
  “是他们半道上把我捡来的。”
  “那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田鸢没说话。桑姑娘告诉过他别提家里的事。
  “你干吗不问问我叫什么?”
  “你叫什么?”
  她看着田鸢的傻样笑了,“我叫弄玉。”
  “奇怪。”
  “怎么了?”
  “你爸又不是秦穆公,你怎么会叫‘弄玉’?”
  “你知道秦穆公?你读过书?”
  田鸢后悔自己又多嘴了,扭头要走,突然,马脸带着弓箭来了。“我都看到了,用手扔算什么本事,你敢跟我比射箭吗?”他嚼着零食,按着皮腰带上的银钩,在火把照耀下,那张脸比白天还像马驹子,鼻孔显得很大,就差穿一根缰绳了。弄玉说:“弟弟你别欺负人。”田鸢吃了一惊,看看弄玉,确实是在对马脸说话,再看看马脸,脸上有什么像是这姑娘的弟弟的特征,好像还真有,最起码一样白吧,于是觉得马脸也不是那么难看了。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