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剑三·羊花】浮生夜谭》作者:山风有露
人与人,人与鬼,鬼与鬼的江湖故事。
[ 楔子 ]
谢孤鸾站在风雪中,身后是颓然坍塌的废墟,冲出的火光似要将他包围,火舌几乎舔上了他的道袍。
他深吸了一口气,北疆的肃杀冷寂翻涌在他的肺里,仿佛将体内的血液都凝成了冰。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周身的伤口撕裂渗出新血,随即便和衣服冻结在一起。前方站着十几个,抑或是几十个人,他们的身影虚幻,让他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他本应在还襄州,背着行李赶路,正巧遇上白露,嗅了嗅雨后的桂花,岁晚馨香。
他听到身后阿澈还在小声呼唤他,他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气息便化作一团白雾,又在风中悄然消散开。
“孤鸾,我们走罢。”阿澈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但他摇了摇头。
谢孤鸾感受到了自己胸腔中有力的心跳,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轻微的共鸣从剑锋到剑锷再到剑柄,缓缓传递到他的手中,掌心微热,恍如另一种搏动。
他想起了往返于脑海中的梦境,里面有好多人,好多事,还来不及细细回忆。凉月清秋,芳草斜阳,彼时种种如急雨打萍,竟是短如春梦,似乎都携着漫天大雪卷落到了茫茫雪原,凋零在雪中,再也看不见。
“孤鸾……”阿澈还在唤他。
“走不掉了,阿澈,我们走不掉。”他轻声说道,他额前碎发上还凝着雪花,竟有一丝凛然之感。
人群中堪堪有了几声议论,也有讥讽或是怒骂,谢孤鸾全然不在乎。他抬头望向远方,天空铅灰,恍惚间看到了燕离奔跑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银白的光明中。
他漂亮的眼睛里映出一抹笑,像华山那一泓清泉上流淌的落花,又仿佛料峭春寒中独绽的红梅。
谢孤鸾的脸上露出了暌违已久的释然。
他提剑,徒然从雪中纵身跃起,如脱弦的箭一般射出,霎时兵刃相接。
天地间寒风呼啸,挦绵扯絮,山河苍茫一片。
[ 壹 ] 浮生居
听说午阳岗那边死了个人,死状极惨,身首分离,连那脏器也被生生挖了去。
谢孤鸾刚到枫华谷,便听茶棚中有人在小声议论。
即使这奉天之难还未曾平息,天子也才刚刚回朝,同州等地仍在战火之中,百姓也更愿意关心身边之事。
枫华谷刚洒了一场雨,正是凉露惊秋,玉簟生寒的时节,襄州一带桂花开得正盛,细密如绵的秋雨就将丹桂打落了一地,就连那水洼中的积水,也有了一丝飘忽的馨芳。不到半刻,山林间又传来雨打秋叶的簌簌声,他撑起伞来,嗅了嗅,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夹杂着纸伞的桐油味。
谢孤鸾牵着马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有人似乎是在叫他:“道长,道长请留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霜色的道袍,脚下踩着一双云履,鞋上还有些湿润——确是叫的自己。
他回头,见一老翁蹒跚着向他走来,心下有些疑惑,不由皱眉问道:“何事?”
谢孤鸾独自走在枫林中,前方是被槭树遮蔽的林间土路。还有几日才是秋分,枫叶还没红透,处处透出苍翠绿意,枝叶掩映下,隐约可以看到前方的残垣败瓦。
他叹息一声,心道早知如此就该绕过那热闹处走点远路,也好过摊上这等麻烦事。
这枫华谷前些日子生了一桩命案,说是平顶村一个叫焦宝贵的村民死在了离午阳岗不远的废旧宅院中,死得极其蹊跷,村里人都在传是恶鬼索命。
那宅子二十多年前被唐军征用过,从战乱结束以后便盛传里面闹鬼,而后就再也没人去过,虽都说有鬼,但以前从未闹出过人命。那老者大抵是见谢孤鸾是个道士打扮,也是病急乱投医,非要请他帮忙降了那害人的厉鬼。
谢孤鸾哪儿有这么好心去管这些捕风捉影的闲事,却拗不过一个白发老头在他跟前又是下跪又是磕头,被旁人看了去,还在他身后议论纷纷。他只得勉强应下,琢磨着去瞧上一瞧,随便编个理由糊弄一番得了。
他可还有急事在身,要赶着回一趟华山见他师叔。
谢孤鸾虽然师出纯阳宫,但学的是一身武艺,哪里会什么降妖除魔的法术。纯阳一脉中,除了他的师叔尚会驱鬼之术,也再无人继承。
踏上战场旧土,确有森然之气迎面扑来。
颓败的房屋和残墙映入眼帘,墙面上苔痕累累,抬眼可见门前匾额上写着三个模糊的行书大字“浮生居”。不知是否是因有着闹鬼的传言,附近一片的确可以看出已有数年无人问津。
天宝之乱以前,这地方据说曾是富人的小院,虽然年代已久但当年的格局尚在。
地上的青砖被雨水冲刷地干净平滑,一直延伸到庭院里,但谢孤鸾还是注意到了抄手游廊里的血迹。这场雨来得不巧,乡亲们口中的鲜血四溅现如今只剩下点点斑驳,唯有些许腥味还弥漫在空气中。
谢孤鸾收起伞拔出背上的太极剑,站在廊里向漏花窗中一望,宅子里空空荡荡,只剩院里的一棵桂树,铺了满地的碎金。
他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又记不起在何处见得。
走进内宅,两边厢房都没有门,窗户也坏掉了,里面空无一物,厚厚的尘埃呛得他咳嗽了两声。正房大门紧闭,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房间里桌案床榻一应俱全,摆放整齐。此处虽比厢房好上许多,可也布满灰尘,满是古旧的味道,一看便知许久没人住过。
江湖险恶,免不了遇上亡命之徒,若是没有几招功夫傍身,难免遭遇不测。这里人迹罕至,指不定有黑道人士在此活动,那焦宝贵说不定就是撞上了别人的好事才惨遭灭口。
谢孤鸾心中并未多想,只觉此地不宜久留。纯阳虽是武林名门,也不应胡乱招惹江湖中人。
正要出门,谢孤鸾猛地却瞥见右边几案上的一大片灰尘有被擦去的痕迹,这块干净之处在房中格外显眼。他狐疑地走近,发现案上放着一块用竹片雕刻的小像,拿起一看,那像上刻的是一名男子,栩栩如生,隐隐可见其气质不凡。
雕工不错。
他虽觉这几案可疑,但又寻不出症结,准备出门离去。可还没踏出门槛,就听到屋内倏地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谢孤鸾吓了一跳,全身戒备,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听不出那笑声的源头,似乎在房顶,又好像在墙中。他连忙往门口退了一步,手心不由地起了一层薄汗——从进入这宅子开始,他就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除非此地有人武学造诣高他许多,否则他不可能毫无觉察。
笑声还在持续,让他有些心神不宁,他稳了稳身形冷静下来:只有技艺拙劣的江湖人士才会自乱阵脚。
这时,谢孤鸾突然感到耳边一阵冷风吹来,微微转头,却正巧对上了一张苍白的脸。
“道长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怎的就要走了?”
脸的主人开了口,阴恻恻的,听起来有些缥缈空灵。他咧开嘴笑了一下,谢孤鸾就看到了他满口的鲜血。
谢孤鸾心跳得厉害,他立刻提起气,使着轻功落到庭院中,迅速与这物拉开了距离。抬头看了看,天清日白,难不成真让他撞鬼了?
那东西像个人形,仍站在正房门口,披散着头发,脸上却没了表情,只是定定地盯着谢孤鸾。仔细一看,竟和那小像中的男人极其相似。
“是人是鬼?”谢孤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男子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呵呵地笑起来,双脚离开地面漂浮在了空中。
谢孤鸾虽心中惊骇,也知这次自己真是遇上鬼了。若对方是人,他尚可一战,奈何并非活物,如果不懂道法,根本不可能伤其分毫。他用余光搜索了一下四周,准备用轻功直接踏上北房西边的耳房顶,迅速逃跑。
男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道:“道长大可不必逃走,这枫华谷虽大,在下要寻一个人却容易得很。”
男子玄衣黑发,肤白唇红,乍看下并无异常。
“你待如何,”谢孤鸾将剑收进剑鞘,向他走近了一步,既然跑不掉,那不如问个清楚,“村民是否是你所杀?”
“是又怎样?”声音在头顶响起。
谢孤鸾抬头,见这男子已出现在他上方,细细打量果然和像中别无二致,面如冠玉,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只不过他那皮肤白得有些发灰,眉目间隐有怨毒之色,加之嘴边还有丝丝血迹,显得阴气十足。
看谢孤鸾望着自己没有开口,男子轻哼一声转过脸去,像是忍不住了,兀自说道:“焦宝贵作恶多端强抢民女,家中还有妻儿,竟带着那寡妇焦玉兰来我的屋里行苟且之事!”
言罢,他转身瞪着谢孤鸾,手指向之前的几案,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
这等事情确实伤风败俗。
“他去年还偷了丁家的老幺,转手十两银子就给卖掉了,可怜那丁家母,差点把眼睛给哭瞎,我杀他是为民除害——那天他还在我的地盘辱我是编出来吓小娃娃的物什!”男子围着谢孤鸾转了几圈,似乎还没说够,又抱怨了两句,“我给了他一个痛快,还放了焦玉兰那贱人回去让人给他收尸,可还便宜他了!不然他就是烂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谢孤鸾虽没见过鬼,但这男人的话也忒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