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蛇胆?”
“正是,咬伤黄公子的,该是雄蛇,那要解蛇毒,就非雌蛇之胆不可。纵然某施以万花谷百草精萃,也不过暂时压制数个时辰。不得蛇胆,终究无命。”
谢碧潭将话说得清清楚楚没一丝拐弯抹角,哪怕是瞪着大眼睛在旁的香骨都听明白了,小姑娘对先是给了自己糖,又在生死关头出手救过自己的黄金履颇有好感,听到此登时紧张了,一把扯住英淇衣袖:“师父,你本事那么大,一定能抓到那条蛇的吧?”
英淇没去答她,仍是看着谢碧潭:“那雌蛇会在何处?”
“枯荣兰雌雄同行,雄蛇既然在这里现身,雌蛇想来不远。只是某三人一路行来,又曾在泉外谷中歇息一晚,并未见到什么蛛丝马迹……”
英淇摇了摇头:“不是你们来的方向。”随后干脆的直接转身,仍挟着他那张长弓,就要往来路走。
英淇话出人动,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显见雷厉风行惯了。谢碧潭甚至呆滞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到底要去做什么,忙不迭大喊起来:“且慢,且慢!你这样去找也是无用,听某说完成么!”
这时英淇早已经闪过了涧中弯道,连人影都瞧不见了,好在声音传了回来:“还有何事?”
谢碧潭头疼的揉着额角,只想叹气。幸有香骨机灵,立刻跳起身跑过去,片刻后,拖着英淇一只手臂硬是把人拉了回来,又眨着大眼睛看向谢碧潭:“师父回来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吧!”
谢碧潭没奈何的暗暗翻个白眼,冲着英淇掰起了手指头:“其一,枯荣兰雄蛇擅动,雌蛇好静,若不知其习性,就算圈定了一片山谷,要找也颇不容易;其二,那蛇胆取出,需在两刻之内萃药服用,一旦耽搁过了时间,就再无用;其三,此地既然有枯荣兰这般的怪蛇,说不得还有什么其他危机潜伏,黄公子昏迷不醒,香骨又只是个小女娃,都无法自保,需有人照看。以上诸事,总得先从长计议,再思动作。”
他考虑得慎密周全,只是一桩桩说得慢条斯理,险些让人不耐。不过还没等英淇开口,一旁忽有人懒洋洋道:“碧潭说得在理,依贫道看,莫不如某与他去寻雌蛇,烦劳你师徒二人在此照看黄公子,正是妥当,如何?”便见运功罢的李云茅扶黄金履靠着根石柱躺下,抖抖衣袍站起身,姿态闲适,却十二分的胸有成竹。
英淇这时才端端正正将目光挪到他身上看了一回,眼神极为短暂的在他肩后一凝,竟然十分干脆的点了头:“如此也可,有劳二位。”
李云茅冲他一笑,一手捞过谢碧潭,拖着胳膊就走。谢碧潭被他一扯,才从突兀听到“碧潭”这一称呼的别扭中回了神,忙一扬手,将那个小玉瓶子抛了过去,喊道:“每隔半个时辰涂一次伤处……”便被拉扯得几乎脚不沾地绕过了弯道,踩着水声去得远了。
绕过弯道,又是弯道,沿着水流,差不多有足足九曲十八弯后,眼前陡亮,豁然开朗,现出一片郁郁葱葱青山谷,与三人来处几乎不相上下。
谢碧潭不由得感叹:“原来那水洞倒是个勾连两座山谷的通道,这自然造化果然巧妙!”一边略一搭眼,就瞧见洞口大树旁,一匹神骏非常的黑马正在低头嚼着青草,背上鞍鞯一应俱全,还有一杆宝光流溢的赤红长枪挂在鞍侧,只遥遥一望,已觉焰气催人,难以直视。纵然谢碧潭不懂这些兵刃掌故,也知定非凡品。他蓦的想起李云茅斩杀鸣蛇的那柄宝剑,虽说当时神智模糊,依稀仍记得烈烈铺满了半边天幕的红莲烈火,璀璨剑光,一时竟停下了步子,低声道:“你看那枪。”
不想李云茅反而拉着他转了半个身,蔽去视线,笑道:“那枪煞气太重,你看久了,小心反受其噬,还是去看那些花花草草的好。”
谢碧潭顿时福至心灵:“你的剑也整日用布裹着,莫不是一个道理?”
这次李云茅只是“嘿嘿”一笑,没多作答,转而催促道:“救人要紧,要往何处去寻枯荣兰的雌蛇,你可有腹案?”
话题忽然转回了正经事上头,谢碧潭也不好再胡扯些什么,点头道:“那是自然,毒亦是药,万花谷中岂能无此记载。只不过某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怪蛇,小心些行事就是。”一边打点精神,回忆着书中所载枯荣兰嗜好习性,引路去寻。
涧洞这一侧的山谷甚至比来路更大许多,满目葱茏浓翠尽是些漫无边际生长的草木,辨认许久才勉强看出一条小径,其侧草叶摧折,断口尚新鲜,说不得就是英淇那匹坐骑新近才踩踏出来。
只是即便这样一条不能算是路的路,李云茅与谢碧潭二人也没得受用。
谢碧潭一边用手中药铲费力的在乱草中开路,一边咬牙切齿:“枯荣兰雌蛇粗壮,要是有马匹一路冲撞进来,必然早受惊现了身。如今既然没有,那一条小径也就不必再去看了,捡些草深树密不曾有人迹惊扰过的地方去找才是。”
李云茅也不得不挽起了袖子一同动手干活,听到他这样说,却又站住了,想了想道:“若照你这样说法,某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只是……”他上下打量了一回谢碧潭,“你可会爬树?”
“爬……树?”谢碧潭一呆,“还……还好吧,毕竟世上可入药之物千百种,也不是都长在地面。只是我爬得不太利索,借力的器具不曾带来,大概要慢一些。”
“又不要你自己一尺尺爬上去,不过是待在树上不至于手忙脚乱掉下来就好。”李云茅笑嘻嘻的看着他,“等下看贫道的手段,将那雌蛇从藏身之地惊出来活捉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山谷颇大,要是刮地皮样一片片拍过去,不知要耗多少时间,你既然知晓那蛇的习性,等下贫道带你站得高些,将可能之处圈点出来,再施为不迟。”
谢碧潭不谙武艺,自然想不到那些习武的手段,原本还在发愁偌大山谷,要寻一条蛇岂不似大海捞针,这时听李云茅一说,顿时恍然大悟,抚掌道:“是了,久闻纯阳武学精妙,剑气以道术加持,可绵延如毯尽覆方圆。枯荣兰虽罕见,毕竟还是蛇属,受到剑气加身的惊动,定会现身出来。”
李云茅大笑:“就是如此,看来碧潭你也不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耽于书山药海之中嘛。”笑声未尽,李云茅也不待谢碧潭再说什么,手臂一长,一把扣住了他的腰,腾身纵越而上。只眨眼间,衣袂翩翩,已落在了左近一棵老榕顶。树盖如巨盘,托在二人脚下,方圆地貌,尽收眼底。
好在三番五次被李云茅提溜着上蹿下跳,谢碧潭对突然拔高的视野倒也适应得来。只是到底不由得呛了一口山风,才用袖摆遮着口鼻缓过了气,揉了揉眼睛四下看望。
李云茅一手托着他后腰,也跟着东张西望,只可惜要观山灵气脉他在行,要在这一片郁郁葱葱中找出那什么枯荣兰的巢穴,实在有心无力。瞧了片刻,除了看出这山谷当真灵气浓郁,不见半分的污浊,一无所获,只能任劳任怨给谢碧潭当了个人形的车驾,带着他兜兜转转,也不知换了多少棵大树,眼看着将近正午,热辣辣的阳光没了树荫遮挡,直晒下来,烤得二人几乎七窍生烟,到底算是看完了整片山谷地势。
最终谢碧潭圈出来的可能范围足足有小半片山谷大小,且七零八落分布不一。李云茅默默在脑海里回想一番,顿觉头疼。但即便如此,到底比起将偌大山谷一寸寸翻过要轻省许多,想想也认了命,向谢碧潭道:“等下跟紧在某身边,不必害怕,若枯荣兰现身,贫道自有手段擒它。”蓦又一转念,“罢了,你还是莫要跟着某,就在谷中那片平整点的地面等着,待贫道将蛇引来给你开膛取胆就是了。”说罢,抬脚要走,却被一把扯住了袖子。
谢碧潭难得动手比动脑要快上一次,捞住了李云茅,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再看李云茅收住步子,一脸等着自己说话的样子,终于硬着头皮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囊:“这个你带着,辟虫辟蛇……”
李云茅顿时绷不住笑了出来:“贫道是去抓蛇,要是挂上这么个玩意,那蛇早远远的躲开了,还怎样抓它!还是你自个戴着,这山谷里头虽说看似没有大的凶禽恶兽,但说不准哪里又冒出个什么小的,好歹保你个平安。”说着,看看时辰不早,也不多耽搁,身似轻鸿,转眼远去。
谢碧潭捏着那个小囊,站在原地发了片刻的呆,再抬头看看,李云茅已经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只得撇嘴笑笑,收起了东西,往两人说定的那块空地走。不过一盏茶功夫也就到了,这一小片草坡树木稀疏,多是些将将过膝的野草,甚至还开了不少不知名目的野花,粉白红蓝,十分热闹。阳光洒下,照见许多蝴蝶在草尖花瓣上翩翩滑过,生趣盎然。
找了块没比地面高出多少的石头坐上去,虽说一直由李云茅带着高来高去,但这样折腾了半个上午,起的又早,到底还是乏了。谢碧潭不敢当真睡过去,只能捏着腿脚舒络筋骨,将自己打点得有些精神。而等到好不容易一身气血畅快,再站起来,谢碧潭蓦的觉得,周遭竟是安静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