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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藏明]天意如刀 (浅池王八)


  父亲去世得早,他没有了印象。可是印象中母亲去世的那日是师父抱着他前去跪拜灵柩。也是这样的大雷雨,那灵柩停在灵堂里,被闪电照得一明一暗,漆黑的棺木反射森白冷光,师父的脸上流着泪,他转过头去,抱着师父的脖子不敢再看,甚至不敢再哭。印象中,枫叶泽的水是那么冰冷,雷雨和闪电裹挟起泥土的腥味,临时的牢房里散发着腐败的气息,鲜血渗进了地里,叶锦城的手腕被铁链束着,这屋子里昏暗无比,只是随着外面炸起的惨白闪电而时不时地获得短暂的明亮。他挣扎着往另一侧爬过去,鼻尖蹭在地面上——泥土和血的腥气、雨水的潮气充盈着鼻尖,让人烦然欲呕,身上的伤口已经从火辣辣的痛变成麻木,左臂大概是断了,从两日前肿胀的痛变成了酸麻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手臂是否还保得住,也没空去想。铁链牵制了他,他动不了,凌乱四散的头发被血块粘在一起,披在眼前,他看不清对面的唐天越,没法拨开头发,也没力气甩开它们,只能竭力地蹭过去,像条被挖出来躺在阳光下曝晒着扭动的蚯蚓,可笑而惨烈地挣扎,却只是徒劳。唐天越一动不动地趴在对面,一只伤痕累累的手突兀地向前支出来。
  剩一点,只剩一点——喉咙里的血腥气直往上翻涌,粗粝的地面顶着腹部,作呕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痛,痛得简直连罅隙时间都再难以忍受,偏偏还只能绵然无绝地咬牙硬捱,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只是这几步的距离,就像是要用尽一生的力气,他这时候才恍然明白,唐天越为何从来不参与危险的任务——倒不是怕死,怕只怕的是,经过这样绵然无尽的折磨,却还要在折磨的过程中担心死亡降临后家人孤苦无依——这才是唐天越最怕的,就好像他害怕,怕自己死前,不得不看见唐天越的死。只剩一点,叶锦城的手指受了伤,蜷缩颤抖地终于触碰到唐天越的手背,入手的是一片冰冷,他挣扎着,想去探探脉搏——够不到,够得到,也摸不出,短短的两日之内,几乎所有的感官都要丧失。
  外面又是几声炸雷,哗啦啦的暴雨落个没完。叶锦城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全身一冷一热,似乎是有什么想向外涌,却再也没有多余的汗可出了,只觉得心惊,那死人一样冷的手——唐天越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也像死人一样冷。门外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和脚步声,火把隐隐绰绰的光隔着窗就已经刺痛了叶锦城的眼。他还能竭力收回手,那收回的一瞬间简直像是放弃运命一般的绝望——门被拉开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靠近了,隔着那么远他就已经感觉到光和热——这明教弟子手上拿着的火把,似乎都因他们那种狂热的信仰而格外灼热些,纷纷乱乱的脚步走进来,约摸有六七人的模样。
  有人一脚踢在叶锦城的身上,将他踢得半翻了个身。这一脚足够狠,那痛对他来说却已经微不足道,他们的兴趣并不在他——只是随随便便给了他一脚而已。火把太刺眼,叶锦城却竭力地想要扭头看,脖子已经僵硬,他动不了,只能用模糊的余光看见,六七个人都穿着明教弟子的白色外衫,腰间和颈子上的金链隐隐绰绰地反着光。唐天越趴在另一个角落一动不动,身下泥土血迹斑斑。那支出的手惨不忍睹,黑蓝色劲装早就在审讯中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白色里衣的一角像是惨白的灵幔。
  “就是这个,到现在也不说。”有人开了口,一种奇怪的语调,带着点口音。
  为首的是个高个子年轻男人,白色的外袍,其他几个人都拉着兜帽,只有他散着头发,那一大束蓬松光亮的栗色头发,像是最好的锦缎,绵延着冰冷美丽的色泽,他看不清他的脸,那男人往这边走了几步,沉稳的步伐,一下,一下,靴子底和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响声。叶锦城感觉到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走了几步往唐天越那边去,余光里只能看见他黑色的靴尖,上面亮晃晃的有一点金属镶头,那鞋尖在唐天越肩膀边上轻轻一拨,只听沉闷的一声肢体响动,唐天越被他轻松地翻了过去,却依旧半声没出。
  心已经痛得麻木,麻木过后是绝望。外面的炸雷响个不停,交织着疯狂的雨声,那男人拨弄了两下唐天越,随即用力踢了一脚。叶锦城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只是在心里,他已经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是一下,再一下,唐天越像是终于醒了,一声模糊不堪的痛苦呻吟,断续地、难以为继地响起,已经是气若游丝的感觉。叶锦城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已经全哑,什么也说不出。那个为首的明教弟子又踢了一脚,外面又是一声炸雷,叶锦城听见他开口,低沉的、硬朗的声音,带着轻蔑,那中原话说得十分流利,没有一点口音。
  “……一群蠢货。我忘了叫你们下手轻些,你们就真的往死里打?!那个唐门的眼看着不行了,回头可怎么交差?”
  “头儿,我们——”那手下急着想辩解,似乎是被阻止了。叶锦城看不清,只觉得方才那话将稍微褪去一点的绝望又铺天盖地地赶着蜂拥上来,慢慢淹没自己。
  “给他喂点药,拖个一日半日的,再不开口,这个不是藏剑山庄的人?出现在这里,”那个年轻的明教弟子冷笑一声,“肯定跟这个唐门的关系不浅。这个不说,就拿这个开刀。看他们撑到什么时候。”
  几个弟子连声答应着。那男人走上前来,脚尖勾着叶锦城的肩膀又踢了他一脚,叶锦城彻底翻过身来,虽然头发依旧凌乱地挡在脸上,他还是瞧见了这个人的脸,略嫌瘦削的双颊,眉峰英挺,眼睛很大,褐色的,流转着凌厉的冷光。那极长的褐色卷发,随着他的动作不住摇来摆去,像是活的——他根本不屑再看叶锦城一眼,兴许是这临时的牢房里气味太难闻,他掩住鼻子,道:“走。”说着转身就出去了,叶锦城只瞧见褐色的长卷发和白色外袍飘逸地一闪消失在门外,隐隐约约还听见一声“下手轻点,别弄死了”。
  “天越……呃——天越——”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唐天越似乎是被踢得痛了,也许是终于醒了过来,发出断续的呻吟,不知是不是在叫他的名字。
  “天越……天……越……”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巨大的森白闪电划过上空,随着闪电一起被照亮的,还有唐天越的脸,清秀的脸上血迹纵横交错,从额上流下来的血划过鼻梁,干涸在脸上,几乎要将脸颊生生划成两部分,那惨白的颜色泛着奄奄一息的青。又是咔嚓一声巨响,光影不住摆动,一明一暗地快速变幻,那屋子里的东西瞬间扭曲出奇形怪状的阴影,每一片都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来。
  叶锦城只觉得喘不上气来,他不敢再看那张没了生气的脸,只能竭力转头将眼睛合上,颤抖着咬紧牙关。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只手放在他手臂上。
  “锦城……你怎么了?”
  叶锦城睁开眼,白森森的闪电依旧闪动,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已经倾泻而下。陆明烛一手端着灯台,凑近前来,睁大眼睛关切地望着他,那头美丽的长卷发,和映照着灯火的褐色大眼睛,皆流转着温柔的光晕。
  (三十八)
  一转眼又是一个冬季过去,这一年的春季来得似乎比往年晚些,却格外燥热,才四月的工夫就隐隐的有点夏意,让人无端觉得心浮气躁。明教的形势依然不容乐观,可朝廷倒也没有步步紧逼,似乎对他们或明或暗地对抗集会禁令的行为视而不见。
  叶锦城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陆明烛这住处屋子不小,却没个下人收拾。外头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显着焦躁不堪,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叶锦城白日里在商会觉得闷,干脆早早跑来陆明烛这里睡起了觉,显然这一觉被吵醒了,陆明烛还没回来。叶锦城急急忙忙地拢着衣襟去开门,陆明烛这里平日不会有人来,至多不过是陆明灯和谷清霜回到长安,有时候会来串门,他满心以为不过是这几人,因此衣衫不整,谁料到一开得门,门口赫然站着个砂金色头发的姑娘,一双碧色大眼睛直直盯着叶锦城发出半声惊呼。
  是谷清泉。
  叶锦城也吓到了,道了声歉急急忙忙地转身整理衣衫。谷清泉却没有好声气,只是冷冰冰地往后退了半步,道:“叶公子,我师兄呢?”
  “啊?”叶锦城有些打顿,他没料到谷清泉突然回了长安,“你师兄——我、我不知道,还没回来呢……”
  “告辞。”谷清泉看起来半句话也不想同叶锦城多说,提着弯刀转身就走。叶锦城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声,她只是不理,叶锦城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迅速离去,脸色也沉了,整理了衣衫挎了剑,转身就去商会找人。谷清泉回来了,叶梅芳定然也回来了,竟然说也不说一声。
  第二日谷清泉又来找了陆明烛一次,偏生巧得很,陆明烛又不在,竟然又是叶锦城开的门。谷清泉还像之前一样,一看见是叶锦城,二话不说扭头便走。叶锦城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已经渐渐明白过来,谷清泉显然是当初对陆明烛有意,没想到自己插了这么一脚,以谷清泉那样聪敏的心思,恐怕也就是早已察觉他二人的关系,才每每脸色这样难看,虽然她现在与叶梅芳要好,但是想起师兄,恐怕还是不能释怀。想着叶梅芳,叶锦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找叶梅芳谈过,可又觉得没法深谈。他凭什么不让叶梅芳与谷清泉在一起呢?多说多错,可若是不说,只是一味阻拦师兄让他远离谷清泉,没有理由,师兄定然不会听他的。叶锦城想着觉得头痛,伸手去揉眼睛,揉着揉着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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