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掠影阵?!”
那这七人就是传闻中的藏剑七子了?!据说年少时三庄主叶炜误闯惊鸿掠影阵,身受重伤,险些武功全废,七子心中内疚,也随之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没想到居然潜伏在山庄之中,还出现在他面前。
然七子意不在杀,只将他困在当中。随即,又有一人自林中现身,施展浮萍万里的轻功,登船入舱,救出被缚在内的老人。
“剑思?”叶泊秋眼中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年轻的轮廓。
剑思长出一口气,“泊公受苦了,我奉大庄主之命,随七子暗中尾随这厮到此,总算寻觅到你的下落。”
叶泊秋头疼得厉害,根本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倏地,一把长兵划破虚空,直刺叶泊秋后背心,剑思推开老人,竖剑相抵,竟被震得虎口发麻,倒退数步,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足迹。与此同时,惊鸿掠影阵也被人强行突破,七子经验丰富,察觉来者不善,加之远处黑影攒动,难以估计是否还有伏兵,一吹口哨,几人剑阵变幻,似长蛇一字,与剑思护着叶泊秋先行撤离。
受困的人如释重负,回头看了一眼,汗流浃背拜倒在地,“曹将军?!您……您怎么来了。”
“再不来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
“你是我在江南的眼线,一向沉得住气,我才安排你入藏剑索取甲兵。”曹将军手中的兵刃咣当一声杵在地上,“这批板甲不但可以充实狼宗的军械库,还能在必要时离间唐皇与他的天策军,是谁让你用它换一个红衣教的男宠?”
“师尊息怒!”那人情急之下唤出昔日称呼,之前的镇定荡然无存,“徒儿觉得叶英在烛龙殿对李承恩的话是火拔归仁那个蕃将从天一教主乌蒙贵那边套来的,他名义上在哥舒翰帐下,实则早已有了投诚狼宗之心,而师尊是汉人,若不尽早取得狼宗信任,恐对将来不利。”
“这么说来,本将还要谢你了?”
“师尊不是说,狼宗有意拉拢红衣教教主?他的男宠落入天策手中,若咱们设法救出,岂不是大功一件?”
曹将军一步一步走向他,“真是为师的好徒儿啊。”
被扶起的人刚露一丝笑意,便僵在唇边,他低下头望了望穿胸而过的追命箭矢,整个人不由得惊呆了,“师尊你——”
“李承恩与叶英演了一出好戏。”偏偏有人上了当,以为人家一言不合拔剑相向,掉头就回来押人,以为这样就能逼天策府的大统领当场就范?
太天真。
”什……什么……“
“另外。”曹将军维持着扶他的姿势,“你若遵从上命,早将板甲取回,也不至于让叶家动了手脚,现下谁穿上那三千板甲谁就等于上了枷锁。”
“啊?!”
“还有啊——”曹将军在他耳边呢喃,“你不知黑齿元祐的下属是来监视你我的?”
那人剧烈喘息着抖如筛糠。
“你自作聪明让那位拜月长老的人以禁术蛊惑叶泊秋,现在,他一状告到狼宗跟前,说为师好大喜功,视军械库若无物,故意延误戎机,你说,你该不该死?”
“不!”那人苦苦挣扎,“徒儿并无此意……”
曹将军面无表情一转箭矢,“可为师却要以你来消弭狼宗的顾虑啊。”明明是那么轻柔的话,却伴随着最狠毒的手段。
朱红飞溅——
“师……师尊……”那人的嘴角淌下血,“我是你一手带大的……徒弟……”
“所以你才不能让我失望。”
那人脑袋垂下之前,吐出一句轻之又轻的话。曹将军肩头一颤,须臾,放开了无生息的人,仰头凝视晦暗不明的星子,喃喃道:“好,很好,若此番所言为真,你当真大功。”只要是影响到复国大计的人,不管是谁,都得死,即便是那个远在洛阳的亲生妹子,也不例外。
寒光闪,尸首分,他拎着人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较之此地的变故,藏剑山庄上下无不欢欣,一来五庄主叶凡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二来白天追柳惊涛与柳浮云出庄的三庄主叶炜回来了,三来失踪的叶泊秋也被顺利搭救,可谓喜上加喜。
不过,叶炜听罢藏剑七子与剑思回给叶英的话后,难得开了口:“大哥,能破惊鸿掠影阵的人,世间少有。”
叶英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转而对始终沉默的李承恩道:“依照剑思所说,脸覆铜制面具,武器是铁戟,将军印象中有这样的劲敌么?”
军人垂眼不语,仿佛对周遭的动静充耳不闻。
叶炜不大高兴地瞥他一眼,对自家兄长欠身,“我带菲儿回梅庄。”
“处理好了?”叶英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是。”叶炜应道:“那人一露面会让柳惊涛无暇再闹五弟。”
毕竟,昔日霸刀山庄柳风骨柳五爷最被看好的继承人又出现了,柳惊涛再纠缠下去,只会落得两手空空。
这一点就算是疯魔之人也比谁都懂。
“我不是说他。”
“嗯……”叶炜窒了窒,“我这不是很好么?大哥放心吧。”
弟弟这么说了,当兄长的就不再多问。
叶炜唤醒软榻上的叶琦菲,任那睡眼惺忪的小家伙扑进怀里,将她带出天泽楼。
目送父女俩离去的李承恩,低低发笑,是不是当爹的对女儿都没辙?他们天策府的秦老将军也是如此,老来得女,简直把小淑仪捧在手心里疼。
丫头不要学女红,那就不学,丫头要拿枪,那就直接揪了枪法最好的杨宁去教,相信要不了多久,继曹雪阳之后,天策又会出现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
“伯伯说偷袭他的人牙齿是黑色的。”
被一本正经的话拉回思绪,李承恩转过头,瞅瞅正襟危坐的叶英,忍不住逗弄他,“也许是他吃坏了牙,全掉了,这才看起来黑压压一片。”
“将军。”
“咳……”李承恩尴尬地抹抹脸,“以前听朱军师说过,百济丛山中有个古老的部族,那里的人天生黑齿,还能操纵自然造化之力。”
“你怀疑与此有关?”
“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确定了某些事。”李承恩哼道:“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牡丹送到京兆,我倒要看一看,谁会横加拦阻。”现在的红衣教男宠,不仅仅见证了西南封疆大吏的行径,还能引出隐匿在朝中的幕后黑手。
“牡丹尚在川中。”真杨宁看着他的。
“所以我仍要进入蜀地。”李承恩弯腰拎走窝在叶英脚边的猫,全然无视它张牙舞爪的凶悍模样,“这次,幸好你先写一封信,让二庄主他们在板甲完工前‘多’下了点功夫。”不然,人甲两失,他们就被动了。
“我最多是要他们白忙一场。”叶英摇头,他不像李承恩,走一步,算三步,欲擒故纵,专门让人好生看顾有问题的板甲,对方才没怀疑,进而引出后续之事。
“不能便宜他们。”
叶英从袖底拿出一个绸缎裹着的小玩意,“给你的。”
李承恩接过来掂量一下,心里旋即有数,小心翼翼打开观瞧,果然,与之前御赐的那枚韘几乎一样——
“你仿照我那个铸的?”李承恩拉起叶英的手,对比了一下,除了细微纹理上的差异,乍一看没什么差别。
“嗯,不过硬度更胜一筹。”
李承恩想起自己从老庄主眼皮底下取出的蓝晶魔脸,“难不成,之前你要我去拿蓝晶矿就是为了韘?”
“会比你原来的更好用。”
“是这样。”李承恩低下头缓缓道:“一定没人告诉过你,御赐的,即便是鸩酒也要说皇恩浩荡么?”
叶英似是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来。
李承恩把韘放回他的手里。
“你不要?”叶英一怔。
李承恩的唇落在他额角的梅花印上,“要,我当然要,不过我想你帮我戴上。”然后,就再也没有理由取下来了。
“手。”
叶英一手捏韘,一手握住那只温热的大手,很快戴在了李承恩的指上。摇曳的烛光下,两只手上的韘都散发出朦胧的光,交相辉映——
犹如信物。
李承恩将韘抵在眉心上,静静感受着什么,良久,才说道:“我还记得白天看到你父亲看我的眼神……”
“怎么?”叶英忙着应对柳惊涛与泊公的事,根本无暇他顾。
“我看还是早点把蓝晶魔脸物归原主吧。”李承恩喃喃道:“不然,下次再来会被赶出你们藏剑山庄吧。”
他要走了,叶英立即捕捉到言外之意,“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若有需要,藏剑山庄可以再赶制一批甲胄给前线将士。”末了叶英补上一句,“无需白纸黑字。”
仗为谁,各自了然,国难财,叶家不发。
李承恩一把揽过流金衣衫之人,深深契在怀里,“思来想去,李某还是那句老话,真恨不得把你带走。”
他怎么可以又这样……犯规。
叶英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抓紧,那是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情绪,下意识想要将什么紧握在手里。
李承恩心一动,将他打横抱起,大步流星走到床榻前,顺势扯下纱幔。
“入幕之宾,嗯?”
叶英知道他指的是现在,倒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将头偏到里面去了,他感受到一股浑厚的气息慢慢压了下来。
暗香浮动。
李承恩单手撑在颊侧,另一手细细摩挲叶英襟口内修长的颈子,那柔韧的肌肤不愧是长在江南水乡的人,足以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