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者是,他养伤期间,叶问颜开始渐渐于江湖上成名,然而这一段时间的情报缺失,似乎缺的都是些十分有趣的事。
他微微皱眉,良久道:“回头将天宝十年到现在,江湖上发生的大事整理些给我。”
“是。”
“还有,准备好夜行衣,今晚我们去啖杏林看看。”
“今晚?”
“陆风离今夜便会真正开始攻击啖杏林,”李君城笑意淡淡,目光转过桌上放着的宁珂亲笔信,“先前的攻势,不过幌子罢了。”
在李君城略带兴趣地开始研究起叶问颜这几年于江湖之上的行迹时,枫华谷这头的啖杏林据点里,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手中的绢帕正拭过锋利的剑身。
“今夜加紧巡卫,”叶问颜将千叶长生擦拭干净,绢帕丢入火盆,目光扫过桌上放着的沙盘,道,“苏涵,准备一套夜行衣,我要去枫湖寨看看。”
“是!少爷可需属下跟去?”
“不必,”叶问颜笑了笑,道,“林舒在水牢内想必没人说话,你带人去看看也好。”
苏涵疑惑:“带谁?”
轻衣男子的目光只瞥向议事堂外。
那里,一身紫衣的少女温和笑了笑:“少爷都安排好了?”
“嗯,其余大小事,都交由你主持了。”
慕笙点点头,道:“本就是我的职责。”
……
天幕终于又黑了下来。
经过一日的攻防,显见紫源泽的浩气军士和啖杏林的恶人守军都显得有些疲惫了,各自鸣金收兵,以作休整。
最后一丝暮色被黑夜吞噬的那一刻,有人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
时近寒冬,枫华谷的枫叶也落了些,积在地上,踩上去就是咯吱咯吱的声响。
初冬的夜里,山风吹着也似有了寒风刮骨之感。
而此时此刻,高悬的冷月下,有黑影猛地穿过重重树影。
萍踪踏影,碎叶无声。
寂夜中潜行的人影,眸中利光一闪。
天地寂静,山风凌厉。
叶问颜睁开眼,瞧一眼头顶的悬月,又瞧一眼寂静如死地的枫林。
他拔剑出鞘,千叶长生倒映流月。白虹如练,映得他眉眼深深。
然后,他往前走去。
……
李君城停了步子,仔细听了听风中的声音,挑起了眉。
看来啖杏林里的人,确实也有几分本事,这个人,约莫是要趁夜摸入枫湖寨的。
只是不知道,这被派出来的,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这么想着,李君城反手也抽出一把短剑,剑身精致,剑锋森寒。
然后,他往前走去。
……
月色如绸缎铺下来,映得夜色下行动的人影被树影切割,影影绰绰。
黑夜中疾走的人影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运气纵身,跃上了梢头。
风起。
未落枝叶悉悉索索,响动于夜中,是自然的天籁,如流水般拂过耳旁。
然而这般声响中,却仍有不一样的声音,入了耳。
利器挣动声响,撞击剑鞘,嗡鸣不止。
听过太多这声音,在自己身上。
叶问颜豁然提身,剑气开合大风鼓荡,如急流跃海般猛地冲出!
他的身影在月色下也如落叶般影绰,然而他的身法迅疾,刹那间便没了影子,而梢头的枝叶仍在风中吹动。
李君城突然顿住脚步,他身后,乌云刚掩过月辉。
“唰!”“叮!”
短剑出鞘,巧而不巧正接住那柄突如其来的要命的剑。
来人一击不得,立刻后退。李君城哪给他这个机会,反身长腿一扫,就要扫他下盘。
那人机警,连跳三步,正躲开他的腿。李君城眉一挑,提了剑刺他眉心。那人不甘示弱,亦反提了剑,刺的却不是他眉心,而是下盘。
李君城先前两腿欲攻此人下盘不得转了手上功夫,此刻正是剑身刺出之态,剑尖已迫那人眉睫!
而此刻,那人长剑也已至了他下盘——
乌云散去,月色重又铺下。
刹那间宝器光华耀眼。
剑如泓泉,银杏长生。
千叶长生!
叶问颜!
李君城心头霍然一跳,电光火石间他竟手腕一震,暗劲涌出,直比着他眉心的剑因此歪了一寸,叶问颜眸光不变,微微侧了头。
利器擦过他鬓边,削落他一撮乌发。
一瞬他心头大定,随即又是紧锣般的迫近感——叶问颜的剑,即将入肉!
此时二人均着夜行衣,遮掩得严严实实,他能认出来是叶问颜还亏了长生剑。而叶问颜,瞧他眼中那光华和稳当的手,哪里会认得出他?就算认出了,那一剑估计扎得更实,颇有番不把他扎出个血洞来不收剑的架势。
难为此刻李君城招式已老,叶问颜的剑就要入肉。他居然手臂一震,刺出去的剑蓦地回势,朝着叶问颜后颈削去!
攻敌所必救!
叶问颜的剑果然回救,他侧身竖剑,又是“叮”得一声。他眸光如流水,亮若此刻凉月,然而瞬息间他顿了顿。
这人怎么连握剑都握不住,这么快就被击落武器?
然而下一瞬,逼喉的寒意使他立刻急退数步——那人居然左手又抽了把剑出来,反手就要削他咽喉。
那一瞬叶问颜脑海转过很多心思,譬如这个剑法很似东瀛剑法,然而面前这人的身法却似中原侠士。
他刚眯起眼,对方已攻了上来!
对方使的是短剑,近身搏斗,长生剑多多少少受了些挚肘。叶问颜掩在面巾下的嘴角一扯,一扬手,千叶长生已脱手而出。
神兵利器穿风而过,“咄”得一声钉入树身,入木三分。
而同时,叶问颜随着那人前冲的身形,退!
却不料他刚退了几步,他肋下突地一痛,面前一道黑影当面罩下,他霍然抬头,转瞬间他眸光骤变。而那人不给他反应时间,俯身欺进,利刃于肘间一闪。
“砰!”
烟尘四起间叶问颜感觉有一人直接扑了上来,顶膝、卡腰、肘撞、锁喉——
力量当头而至,他尚不及挺腰跃起就被膝顶着膝、肩撞着肩给制住。
电光石火间,叶问颜瞧见身上压着的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伸手就来撕他的面巾。
叶问颜哪里肯给他撕,就在那人手撕过来的同时他一个鲤鱼打挺,身子一侧,就势掀了那具身体,反而单腿一抬亦砰得一声压上去,横肘压喉,屈腿压膝,反手也要撕那人面巾。
李君城眼中闪过惊异神情,他猜叶问颜身手好,但没猜着他身手这般好。
显见叶问颜也是这么认为的,此刻他一手压着他喉间,一手要撕他面巾,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绷紧的,一个随时准备逃离的状态。
他眸中又是笑意,忽然打了个呼哨,叶问颜急退!
他哪里肯放,趁叶问颜要退这一空隙,又是一招恶虎扑食,凶猛地压了上去!
如同爆竹般的脆响里,两道黑影于夜色下滚作一团,方寸之地便是战场,肩撞、膝顶、肘击、指截,身体每一处可以用做武器的都潜伏着巨大的力量,每一招出击都带着骇人声势,势要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模样。
“哧。”
李君城一个反肘击中叶问颜肩膀,身下人身体猛地一颤,不知是击中了哪里。李君城下意识一顿,随即他感觉肩膀一痛,有腥热的血液流下来。
他挑眉,突然也便没有再用任何招式,恶虎般一扑,用自己的脑壳,狠狠撞上叶问颜的!
“砰!”
叶问颜感觉自己的脑花都被撞出来了……
李君城趁着他短暂晕眩,一扬手,就将叶问颜的面巾扯了下来。
面巾被扯下,回过神的叶问颜眸中亦闪过一丝怒意,却是突然五指成爪,勾向他咽喉。李君城立刻抬起手包了那要命的手,一边笑道:“叶公子当真武艺高强,在下佩服。”
叶问颜挑眉,趁着对方没有再攻击,也一把掀了他面巾。
随即他面无表情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倒不知,原来李将军也对啖杏林感兴趣。”
李君城道:“我若说早在年初,我便对啖杏林感兴趣了呢?叶公子待如何?”
叶问颜继续面无表情,道:“啖杏林并不归我所属,我待如何?”
李君城笑,随即从他身上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肘尖:“我以为叶公子会就地解决我。”
“如果可能的话,”叶问颜立刻爬起来,从一旁树上拔出长生剑,凉凉道,“我十分乐意这么做。”
李君城不说话,却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叶问颜一瞧,他脑门上一道红印子,想必是先前那一撞撞出来的。
这么一瞧,他突然觉得脑门又有点痛了……
于是他道:“夜深人静,李将军不和枫湖寨守军共进退,却出现在这里。就不怕枫湖寨那位守将找你麻烦?”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需要叶公子操心,”李君城眸光擦过去,眼中是满满的战意,“倒是叶公子,啖杏林今晚,似乎有好戏开场了。”
叶问颜的眉渐渐挑起来,“是吗?”
“砰。”
似乎呼应二人的话,夜空中一枚信号弹,突然便炸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