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戏来了！”
此时此刻，正赶至枫华谷地界内的黄衣男子甫一瞧见那信号弹，立即兴奋地拉了身侧女子的手，道：“走，去看看！”
手指乍然落入一方温暖的手掌，沈霜海一怔，下意识就想挣开。
她手指一动，叶祈歌就回过头来，疑问道：“怎么不走？”
“我自己会走，”沈霜海拂开他的手，随即大步往前走去，还侧头反问了句，“还不走？”
叶祈歌连忙跟上，快步到她身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叶问颜到底在不在啖杏林里……”
“你不是说他一定在？”沈霜海停了步子，习惯便转身问他。
谁料叶祈歌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时不察沈霜海已经停了下来，女子这一转身，顿时……
“砰。”
“嘶——”叶祈歌捂着下巴，连忙退开一步，眼眶红了一圈。他看向直直站着的沈霜海，哭笑不得：“阿沈你要停下来，也好歹吱个声啊。”
沈霜海不答，似乎也没觉得脑门痛，她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回味着刚才他靠近来的那种感觉。
叶祈歌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是某种熏香的味道。和雁门关的寒雪不同，是带了暖意的，让人想起冬日里的火堆。
刚才那一撞让她的脑门撞上叶祈歌的下巴，却也让她的鼻尖撞着了他的胸膛。
并不十分宽厚，然而靠近来时却意外给人盾牌般的安全感。
然后她眯起了眼。
跟在一旁的叶祈歌看她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没来由觉得有点冷，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正在这时候，沈霜海发话了：“你先前，不是说了他一定在啖杏林？”
叶祈歌听她提起正事，也正色道：“自然是。”
“那你又在担心什么？”
“我是在担心，如果叶问颜不在啖杏林据点，那就没好戏了。”
沈霜海眉一挑：“怎么说？”
“叶问颜这个人，”叶祈歌道，“从之前在纯阳上你对他的了解，是个怎样的人？”
“他？”沈霜海淡淡道，“武艺高强是必然的，难得他心性沉稳，以淡泊之风行雷霆之事。是个干大事的。”
叶祈歌笑起来：“对，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似乎很能掌握人的所思所想。”
“洞察人心？”
“是。”他就地盘坐下来，从地上拔了根甜草根，擦干净了就往嘴里送，“据说他的手下都性格分明，各自也算是江湖行侠位次的侠士，然而这些人，却愿意为他所用。”
“是么，”沈霜海亦坐了，刀盾靠在一旁，“我看他手底下那个苏涵，倒是十分伶俐。”
“苏涵是他入庄时便带着的丫头，跟着他没有十年也有八年，能在他手下待这么久，不伶俐怎么行？”
“哦？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苏瑶歌。”叶祈歌道，“不过你大概没有见过她。关于叶问颜的传言中，曾经有这么一条。‘流光剑影，比翼双姝’，说的便是这两人。”
“一人是苏涵，另一人便是苏瑶歌？”
“自然，”叶祈歌笑，“苏涵是自小服侍叶问颜的丫鬟，苏瑶歌嘛，却不清楚了。”
“丫鬟？”
“唔，叶问颜是八年前申州太守之子，后来苏太守卷入政争，被诛九族，叶问颜……逃了出来。”
沈霜海立时看向他，忽然挑起眉：“冤案？”
“这个我并不清楚，”叶祈歌道，“我还是听戚老无意间提起的，想来他这一段来历也是瞒了许多年，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想报仇才入的恶人谷。”
“那你就这么告诉我？”
叶祈歌突然定定看着她，直到看到沈霜海以为自己脸上长了什么东西这才答道：“阿沈，你身处边关，对朝中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不等沈霜海说话，叶祈歌又道：“事实上，在当年涉事的人里，必然也有知道真相的人。然而为何叶问颜还活得如此风生水起，自然他是有做一番功夫的。”
“而且武林势力，朝廷也不好多加干涉，是么。”
叶祈歌看她一眼，道：“是不好多加干涉，牵一发而动全身。而目前的大唐，禁不起这种动荡。”
沈霜海眉眼深深。
良久，她才道：“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叶问颜在不在啖杏林据点里是个很重要的事。”
叶祈歌看她神色也知道她不想谈及这个问题，只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叶问颜一旦在啖杏林据点里，苏瑶歌和苏涵必定也在。江湖十一大门派之中，历来是要求门下弟子只学本门武艺的。原因不外乎套路相冲，容易走火入魔之类。但你可知，苏瑶歌身负几家武艺么？”
沈霜海挑起眉：“两家？”
叶祈歌笑得神秘，摇了摇头，随即伸出了三根手指。
“……”
“很难以想象是么，一个人，居然能学习三家武艺，且还是三家完全不同属路。”叶祈歌的眸色里有点神奇的光芒在闪烁，“天生的练武奇才。”
“哦？”沈霜海却有些不赞同的模样，“学武这件事，在精不在多。”
“非也，”叶祈歌道，“哪怕号称‘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寺，武功也有缺点，寻常武者限于资质或是其他原因，往往只能精于一家。但实际上，是有人做得到精通多家武学的，比如……方乾。”
听到这个名字，沈霜海道：“你对她评价这么高？”
叶祈歌道：“两年前叶问颜曾回过藏剑山庄，那时身边便跟着苏瑶歌。而那时的苏瑶歌……”他露出回忆神情，却是苦笑了一下，“只用了十招。”
十招什么？沈霜海看着叶祈歌脸上的神情，也猜出来苏瑶歌是只用了十招，就打败了他。
思绪在这上面转过一圈，她开口道：“你也不必觉得技不如人，如你所言，苏瑶歌既然早早便在叶问颜手下，那多少江湖风波也是见过的。这样的人，配上这样的资质，你能走过十招，已是不易。”
听她所言，叶祈歌倒没什么其他神色，只道：“你说得对，那时的我确实年少轻狂了些，井底之蛙罢了。”
“藏剑山庄人才辈出，你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叶祈歌笑起来，只是摇了摇头道：“阿沈，你真的不会安慰人。”
“……”沈霜海挑了挑眉，“那要怎么安慰？”
“你应该说，你天纵英才，会输只不过是一时大意罢了。”
沈霜海：“……”
开了个玩笑，叶祈歌将话题扯回主题，道：“就如同你说的，苏瑶歌这样的人，会在叶问颜手下安分待这么久，我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何况恶人谷的人，历来是说不上心地良善的。”
“是以你觉得苏瑶歌对叶问颜必然有所图谋？”
“自然，”叶祈歌笑，“叶问颜手底下的人，几乎都对他有所谋，有的为财，有的为把柄，有的为情……还有的，为了他的命。”
闻言，沈霜海淡笑道：“看起来恶人谷并非铁板一块。”
“这样的一个势力，又怎么可能会是铁板一块呢，”叶祈歌也笑，“然而以苏瑶歌的能力，她的武艺比起叶问颜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又是为了什么，待在叶问颜手下的呢？”
沈霜海仔细想了想他先前列出的可能，随即答道：“为……情？”
“你为什么不猜为了他的命？”
“你也说了，苏瑶歌比起叶问颜只强不弱，她是他的心腹之一，这世界上兄弟卖你总比敌人卖你来得快，她要真的想要他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叶祈歌笑：“这个猜测确实很有道理，然而苏瑶歌还真的就是为了他的命，待在他手下的。”
“哦？”
“只不过她为的不是取他的命，”叶祈歌眸中倒映夜色，月下云海生灭，如他眼中的光，“她要的，是保他的命。”
而后他又笑了笑，道：“所以，如若叶问颜在据点，那么苏瑶歌必定要保他的命。而若是叶问颜活着，他便不会让这个据点，从自己的手中落入浩气盟囊中。”
沈霜海听他兜兜转转，终于是回答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于是她也淡笑了声：“可世事多无常，你怎么就知道，叶问颜一定保得住这个据点？”
……
信号弹炸起的那一瞬，叶问颜的眉峰又一次挑了起来，他对面的李君城见此，亦笑道：“你看，好戏不是正开始了？”
叶问颜并未立刻答话，目光只是掠过李君城笑得很是恳切的眼，好一会儿方才道：“交给你了。”
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李君城也听得不知所以然。只是下一刻，他便听到了身后的风声有异，再下一瞬，一道身影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那身影甫一出现，李君城的神情也渐渐肃然，随即轻笑道：“原来苏姑娘一直都跟在叶公子身旁。”
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先前派出去的人手，连叶问颜身周十丈都接近不了的原因了。有这么一尊杀神随时随地潜伏在他身边，能靠近才有鬼。
杀神姑娘默然站在他身后，对着叶问颜点了点头，后者亦点头，随即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李将军唠嗑了，告辞。”说着抱了一拳，脚尖一点，转身便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