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少女把茶碗端端正正放到了桌上,笑得柔和:“叶公子既然刚从英雄会回来,也该知道叶少爷身中奇毒。此番我来,确实是和叶公子所想的那般,是来给叶少爷拔毒的,不过拔毒所需的药材,慕笙着实少了一样,倒是不知叶公子可否割爱了。”
“哦?万花谷内的药材,难道都不够么?”
“药材钟天地灵气而生,万花谷虽灵气充沛,却亦有药材是谷内没有的。且这一味药材,虽不是解毒必须,却是调养所用药材。”慕笙抬眼道,“此药名作广藿香,叶公子才识渊博,应是知晓的。”
“原是产自南屏山一带的药材,那慕姑娘怎么就如此笃定,我身上有呢?”
“有药材的味道。”
叶祈歌一愣,随即就乐了:“原来如此。我身上确实是有这广藿香,不过慕姑娘若是想要,还需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慕笙眨眨眼:“叶公子但问无妨。”
叶祈歌亦眨眨眼,“缘何你称叶问颜称的是叶少爷,称呼我便是叶公子?你这样我心里会不平衡的诶。”
闻言,慕笙愣了愣,继而又笑起来:“这个么,倒只是习惯罢了。苏涵妹子一直喊的是少爷,往常我们联系也是苏涵妹子在经手,这几年下来也便跟着她一起喊了。”
“如此,”叶祈歌亦笑,伸手入怀,却又问道:“慕姑娘不怕我在药材里动手脚?”
“叶公子需要这么做么?”慕笙笑得温和,握笔的姿势却已微微变化。叶祈歌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掏出一药盒,递给面前的少女。
慕笙双手接过,笑道:“多谢叶公子了。”
“不用客气,只是叶某现下很想知道,叶兄此刻,究竟到何地了。”
黄衣男子笑如春风过岸,少女却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信息。
握着药盒的手不动声色收回去,慕笙也依旧笑道:“叶少爷向来行踪不定,他此刻到了何地,我们也未必知晓。”
“是么……”叶祈歌道,“英雄会我从叶兄处学得了不少东西,还想着再找他切磋切磋,回庄后也有些讲闻。”
慕笙笑得温和,肩上围着的狐裘映着她眉眼深深:“这个,请恕慕笙爱莫能助了。日前得了信我便从啖杏林出发来了此地,期间叶少爷未曾联系我,许是,计划另有变动了?”
第五章
叶问颜的计划当然没有变动。
只是有些事他也没有预料到罢了,比如宁珂为了截杀他居然舍得派出二十名手下的死士;再比如有人伪造他的字迹发信给慕笙,令慕笙离了啖杏林据点而去往了长安;再比如他刚到啖杏林就传来前门失守,浩气盟已逼进一门,与己方对峙的消息。
他前脚刚满身鲜血地踏入紫源山,后脚就传来浩气弟子集结攻打啖杏林的声音。
长生剑被扣在桌上,叶问颜神色淡淡,接过一旁人士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面上的血迹,口气平静:“对方多少人?”
“三百人左右。”
“战力如何?”
“……我们驻守在一门处的兄弟,已经损了大半。”
“慕笙不在,你们连据点都守不住了?”
那副将被叶问颜骤然一问,想好的说辞卡在了喉中,但这副将本也是个硬骨子,被他用这般语气的语气一问,心里头也有隐隐的怒火烧起来,竟也扛住了叶问颜身上的气势,梗着脖子道:“对方来势汹汹,数日前便在午阳岗布置下人手,趁着夜间我们的人下去巡逻的时候下手……”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叶问颜已冷冷道:“不必和我说这些,现下浩气已围上了门来。主将不在,你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者,与其追究这现象究竟是何人的错,不如想想现下如何补救。”
他站起身,提了剑就往外走:“哦对了,别忘了布置人手,若是真的丢了这个据点,”叶问颜忽得眯了眼,杀机一闪而过,“你便好自为之罢。”说着他出了门,离去前还带上了门扉,留下那副将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才追出了门去。
冬日的枫华谷虽不如华山清冷,却也足够萧索。叶问颜踩在落叶上,感受到脚底几乎已经融成泥的枯枝败叶,察觉到那副将已跟上来,头也不回道:“想到哪里出问题了?”
“似乎……是前些日子肖药儿的徒弟出的问题。”
“肖药儿?”叶问颜这回倒是有些奇怪了,“他前些日子来枫华谷了?”
“是许久之前了,”副将答道,“不过他徒弟倒是留在了此处。”
“他还有徒弟?”叶问颜仔细想了想,着实没想到肖药儿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苏鸢的……亥时派人巡逻时,她也曾说着一同前去,我顾忌着她是肖药儿的徒弟,也便让她去了。”
叶问颜瞥过这副将神色:“所以说,这个苏鸢,是失去下落了?”
“……是的。”
“午阳岗?”
“她那一小队,确实是午阳岗。”
“如此,”叶问颜目光瞥过远处一门的烽火,站住了脚步,“派人去对方营寨里蹲点吧,过不了多久,应是有人会到此地。”
“那……您去哪?”
“怎么防守不用我教你吧,”叶问颜看了眼天色,“我去午阳岗再看看。”
说着他再没理会那副将,运气提身便往外飞掠而去。
正是子时过,夜色最浓时。
相较于紫源泽的两方对垒,午阳岗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死寂。
叶问颜没有在大道上停留,而是转而停在了一旁的亭子上。千叶长生在亭顶映出一道光弧,而后被他收入剑鞘。
他伸出手,似在空中捞了一把什么,而后搓了搓手指,若有所思。
而后他侧首,开口道:“我知道你到了,有什么消息么?”
在他身后,有低低的声音回道:“宁珂已出发去了龙门荒漠,不过临走前,她似乎和燕霓裳有了口角。”
“哦?她居然会跟人起口角?”
“……”苏瑶歌自黑暗中显出形来,“宁珂再怎么强悍,终究还是个女子,只要是女子,就必定会有和其他女子起口角的一刻。这一点,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哦,”叶问颜点点头,“我知道你深谙此道。”
“我还知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宁珂的意图,”苏瑶歌嗤笑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偏偏连这个都料得到。”
“女人心?宁珂在我眼里,第一位是敌人,第二位是她的实力,至于性别,不过是最后考虑的东西罢了。”
苏瑶歌并不答话,忽得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是我从对方信使上截下来的信,我怀疑他们伪造了你的字迹。”
叶问颜并不接那封信,只道:“不用怀疑,他们已经伪造了。慕笙已离据点。”
“慕笙不可能认不出你的字迹,”苏瑶歌皱眉,“何况你最近有写过信?”
叶问颜睨了她一眼:“你手上的这封,就是我写的。不过他们能截下这一封并掉包也着实是一份本事。”
“然而若不是你的字迹,慕笙不可能就这么离开据点。”
“自然有人伪造便是了。”叶问颜道,“而且此人和慕笙的关系还不错,甚至有可能放出我身中奇毒的消息的人也是她。”
闻言,苏瑶歌皱眉想了想:“林舒?”
“能说动慕笙的,约莫也只有她了。”叶问颜道,“你着人去盯着她些,不必打草惊蛇。”
苏瑶歌看着四周夜色下正静静围攻而来的人影,翘起嘴角道:“在那之前,我想你先需要解决这些人。”
“话多,办你自己的事去。”
“我只是担心你,先前宁珂那二十死士,不好受吧?”苏瑶歌的目光着重在他肋下处停了停。
那是数月前和李君城交手后留下的伤,她从他出长安以来便一直暗中跟随,亲眼目睹他如何突破那二十人的围攻,更亲眼目睹他旧伤发作险些就被留在华山山脚。
他先前之所以会在啖杏林停留那许久本就是为了等候慕笙,只是没想到对方出其不意,一封伪信就将慕笙调离啖杏林。
叶问颜却似毫不在意,从身后缓缓抽出长生剑,只道:“再不走,还要我给你断后?”
苏瑶歌撇撇嘴,却道:“我尽快把慕笙找回来。”而后她隐匿身形,悄悄于夜色中遁走。而叶问颜不置可否,迎着渐露的月色,目光于周围那些暗影间扫视了一会儿。
而后他提步,俯冲,跃起。
剑气纵横,剑身切碎月光。
而他的身影于夜色中如流虹般一往无前,斩!
月色下刀光剑影频起,剑身沾染血迹,倒映他淡然眼眸。叶问颜横剑一抹,血泉自剑锋处迸射,却也只是一瞬,便被纵横剑气割裂成血珠,炸裂于夜风中。
他站直身,脚下匍匐着一具身体。
肋下有隐隐的痛,叶问颜不动声色地瞥过这一批人。
若没猜错,这才是沈瞎子汇报给他的,埋伏在午阳岗的第一批人。这么说来,宁珂派出的死士,纯粹出于她个人意愿。
培养死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二十名死士已经折损,于宁珂而言不可不谓损失巨大。然,死士培养不易,死士出手更不可小觑。先前于华山附近那一波埋伏已耗去他七分精力,现下这一波,确实是比较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