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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巫教遗稿 (谢山)



“他?”任飘渺眼睛觑向不远处的百里潇湘。

酆都月颔首:“正是。”

“不需要!”只听远处的白衣人方才的镇定尽失,失声怒道,“酆都月,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

“先别着急,我似乎也没说你可以不死。”只见任飘渺眼睛一沉,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丹,直打向百里潇湘微张的唇。那人不知怎地,鼻子一呛,一双眼睛惊惶得似要流出泪来,却也生生忍住,竟将那药丹决绝咽下。

赤羽亦在同时将那人肩头的凤凰撤下。

“有胜的野心,有死的决心,气魄不错。”任飘渺心不在焉地一赞,对着仍在下跪的酆都月道,“允你。”

“多谢楼主。”就在他站起上交无上令牌之时,又补充一句,“这种气魄,我也有。”

“哦?是么。”

任飘渺略不在意,未去看那令牌一眼,红衣人亦随之而去。

临了,月牙泪拍了拍赤羽肩膀,依照先前吩咐所言,留在了原地。

待人两人已经向南走远,风中遥遥传来一句,那声音,已经是属于温皇的调侃——

“我很期待。”[114][11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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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花芦春暮注:一入江湖无尽期,悲欢离合,恩仇相替,全凭演技。

[115]北风传奇注:上注形容的是不是二哥自己?望尘莫及。

[116]燕城无情君注:上注,我听一个兄弟说你的演技不比二哥差,莫要怀疑自己的能力。我还有另一个兄弟也总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希望你们能早日明白,演技或许也是分为天赋与努力的差别,最终都能得偿所愿的。





再度望着那向来沉默寡言的白衣人的时候,百里潇湘只觉这次无话可说的人是自己。

真凑巧,那人却在这时开始健谈起来,唇角居然有几分笑意:

“百里潇湘,我一时想不出来,不如你来建议……你觉得你当受到怎样的处置?”

听者仍立于原地,背叛、变故、失败、惊惧、屈辱,几番情绪搅合——他本就在言谈上占不到便宜,眼下大势已去,没了精妙算计,也难暴虎冯河与其拼命,此刻连应答这人刻意的挑衅也很难,只得从口中挤出一句:

“杀、剐随意!”

“那多可惜。”酆都月叹了口气,“我岂不是少了一个对付楼主的同伴?”

百里潇湘终于被激怒:“你从一开始想对付的就是我,而不是温皇!事已至此,你还要继续惺惺作态?!”

“百里先生的情绪如此容易波动,当真是失策。你此刻该想活着已是不错,人、总要明白留得青山在的道理——如此一来,我突然知道我要怎么处置你了。”酆都月突然扬起头,看了看夜空,“从今天起,我要教你一件事。”

“你说什么?”

“这世上制胜之法除了武力搏斗、机关算计之外,还有一项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代楼主……”

百里潇湘不答。

“——那便是人心,还珠楼众人的心思,赤羽的心思,楼主的心思,还有——”酆都月笑了笑,沉吟许久又补充,“我的心。”



可惜百里潇湘还未来得及摆脱开失败的结果,从对方口中琢磨出个中滋味,只听远处的马蹄声越发地近了。

迎面先至的是两个生面孔,一个看起来并不威严,一个看起来并不友善。千雪打老远便认出了后者,竟是平时自己在竞王府中坐牢时的狱头之一,歩霄霆。

“狼主,”只听那人先开了口,“北竞王奉苗王之命,请你即刻赶回苗疆,暂避于府中,待过了这阵纷乱再外出冶游不迟。”

“哈。”难得失言。

他只觉得自从歩霄霆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的瞬间,手已经攥紧了的,却禁不住还是会抖。他似乎很少畏惧什么,更难说刻意躲避什么——那种情绪以往也不是没有,而是他往往能说服自己去克服那种未知的恐慌。

但此刻他却隐隐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很难说服的懦夫,一面想要把真相看个痛快,一面又非常、非常不想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王兄叫我回去,是叫我眼睁睁看着藏仔死?还是让我袖手旁观看着温皇被巫教害死?”

“这——”

歩霄霆方觉口讷,旁边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适时开了口,眼中分明对那踯躅又气愤的少年有几分欣赏:

“我啊就是魔门之主燕驼龙,身后都是我的门人。他们的目的不是藏镜人,你的这个朋友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那人年纪虽老,语气不带威严,反倒有几分活泼跳脱,“万济医会的千雪孤鸣,我知你是个医药天才,听闻你近来对筋骨再生颇有研究,我也就不客气啦,魔门到我这代精修了术法,然而于医术一道却略有所失。以致魔门至宝——《万毒必解》残损多年,本龙也一直苦无办法阙补其中一个重要的药方。还请你啊移步北竞王府研读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启发,倘若真能复原药方,兴许比及拿着刀跟人拼命更能救你的朋友。”

“等等,你说的可是——”

“金刚不死丹。”

千雪一怔,远处马蹄声又至,领头的人身背斩马刀,劈头而来便问向那等在原地的黑衣杀手:

“你怎么没留住赤羽?”

“我能留住?”

“月牙你试了么?不过,你们交情比较好,我知道你下不去手——算了。”这话讲来总有几分别扭,邪马台笑不禁啐了一口,拨给月牙泪一匹马,“他逃哪去了?”

泪忖了片刻,道:“东。”

一语落毕,东瀛兵马又火急火燎地向东而行,待一切喧嚣终于偿还夜晚以岑寂,一个声音终于静静传来,几分笃定:

“好。我和你们走。”





神蛊温皇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勤快的人,居然会不顾伤势,夜行千里,废寝忘食,忙于在郊野匆匆奔逃。

倘若孤身一人,那么他会不会为自己掬一捧辛酸泪来自我感动一番?

应该不会。

若真只有自己,想必他是宁可原地受冻也懒得行动的典型。

赤羽走得并不快,一路上由天允山直向山下镇外的郊野而去,温皇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上,看着身前的红衣人脚步坚定,轻车熟路,并不回头。两个人都各自保持着沉默——却并不平静,反而像是一场无声的抵牾。

就等着谁先启齿。

温皇起初并未搭话,只觉前路几番兜兜转转,现已行至郊野,前无杀手、后无追兵,也当稍作休憩了。谁知赤羽竟还未停步,脚下方向一改,向着枯草遍生的一座山头走去——这路愈发遥遥无尽了,温皇叹了口气,跟了几步。峰回路转,豁然开朗,面前赫然一座双层攒尖小亭,四角飞檐,几分俏丽——他仿佛见到救命泉水,突然一番疾走,先赤羽一步就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没打算再起来。

谁知赤羽也站在亭子下面没再走远。



眼睛闭上的时候,虫鸣鸟唱的山野幽声更容易入耳。

温皇深吸口气,将眼睛闭上又睁开时,忍不住觑向那红衣的人影,那人见状,忽然指着面前一条小溪道:“此溪似乎是......方才瘴林外面那条溪畔的支脉。”

显然温皇并不想继续这个无谓的话题,倚着柱子就眯起了眼睛。

赤羽不知怎地,见状就是无名火起,隔空一指打在亭柱上,直将温皇震得又立即惊坐——那人已不是任飘渺,说话自然又恢复了原先那惹人厌烦的调侃:

“真是简单粗暴,赤羽大人就是这样对待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的吗?”

“呵,难道你身上的伤不都是自己故意造成的?”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能有人将你伤至如此?”

温皇摇了摇头:“你高估我了。”

“是么,”赤羽挑眉,走近道,“可是又遇到了棘手之人?”

温皇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赤羽坐过来:

“对啊,这回我可能遇到了一个比军师大人更难应付的对手。”

赤羽倒未拒绝,坐在了他的旁边,齿寒一嗤:“可是十剑魁首沈吾崖?”

温皇一笑置之,不答。

“这么说来,你又多了一名对手,那我果然该道一声恭喜了。”赤羽明知面前的人并无错误,此刻却有些忍不住只想恶言相向——赤羽本不是难自控的人,“不过你竟还能保得一命,我突然有点好奇你是不是吃掉一只三途蛊都很难死?”

温皇久久未答话,垂头盯着那人紧紧扣在长凳上的手——竟已将木板按出印记。

心里不知怎地,如同飘上几片雏鸟绒毛,说不出的异样——是一种能将嘴角逼出笑意的异样。

有些话你很明白不该说,但又忍不住要说,尤其在你有了失血过多,穷途末路的借口之后——温皇本来也是擅长自制的:

“赤羽,你在生气?”

“……”

赤羽被噎得无言,好在那人点到为止,便及时转移了话题:

“赤羽,此番你选择救我,可是在践行你的有恩报恩之说?”

“我说了,我没有选择你。”

“那你打算将我医好后决一死战,分出胜负?”

“这是多余的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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