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才起便一直在树下沉默的人终于开了口:“唉呀,赤羽大人好一招过河拆桥,我该伤心吗?”
他这一句话里有话,言语似乎默认了罪状,神情却偏偏带出了几分调侃。
“故作悠闲不能改变你现在岌岌可危的处境,温皇。”语一滞,“其实你可以算得上是天衣无缝了,甚至连最开始邀请我入局的人,也并非是你。”
红衣人言罢顿了顿,折扇开,眉锋扬,继续道:
“最开始你——任飘渺,也许只是对我的身份、咒术感兴趣,可在你发现我似乎对筋脉修补一事上有所异样之时,便已经把我算在了局中。在此期间,你遣人暗中查探西剑流,故而许久未赴约作客。而在你得到的消息之中,有一个武者吸引了你的兴趣,这个人、正是宫本总司。
“正是这一趟拜访,身为武者自负剑技的你与总司对了招;而身为智者通晓东瀛语的你,也从樱吹雪的口中获悉了西剑流最需要的东西——和你所需一样,是修补筋脉的药物——只可惜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世上真的有金刚不死丹,而碰巧的是,只有一颗。”
或许很多事都是又碰巧、又可笑的,这其中的无奈往往能把人压抑得恨天怨地,百思难找出路。但若无命运从中作怪——你一颗金丹、我一颗银丹,你兢兢业业报恩,我老老实实报仇——世间无端的悲苦杀伐或许能因此少很多。
——乐趣亦然。
百里潇湘却道:“赤羽先生言下之意即是任飘渺也需要药丹,并因此引你入局,以求以逸待劳——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任飘渺就是温皇,有可能是任飘渺为了阻止温皇获得药丹,欲先一步抢来毁之啊。”
千雪不知自己该忍不住点头赞同,还是忍不住拔刀,灭了眼前这看似对立,实则一唱一和,只待人入彀的两人。
“吾且问一句,”赤羽答着百里潇湘,“人在什么情况下才需要证明一件事?”
“在这件事还未成为现实的时候。”这一次,开口接下去的人竟是温皇。
赤羽颔首道:
“是啊,所以,这就是你反复向我证明温皇和任飘渺是两个人的原因吗?”
“原来,我竟是个如此欲盖弥彰的人啊。”温皇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我倒是有点怀念你条分缕析的说辞了。”
赤羽欣然如其所愿:“有四个疑点。”
“愿闻其详。”
“一者,你在马车上同我说有人暗中保我,故而你不敢对我轻举妄动。现在,被你所害的月牙泪已经安然回来,而你所说的这个暗中作保的人正是宫本总司。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只听远处溪畔边传来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接着赤羽道:“神蛊温皇在见赤羽之前已经在客栈遭遇了总司,我本是奉命与之一战,却反遭其暗算,中了他的蛊毒,正是总司出面将我救走。”
这人头戴兜帽,黑衣独眼,似方赶来不久。
赤羽夺过话头:
“不论是任飘渺或是温皇,皆是心性孤傲的好胜之人,否则也难有所成就。试问在什么情况下,他会按下这场与总司的比斗,听任宫本总司就这样将人救走呢?”
温皇挑眉道:
“在我明白接下来就要见到赤羽大人,手上若存有飘渺剑气,难免会被对方察觉的情况下——毕竟,与赤羽大人这场智斗,要比与宫本总司的武斗更紧要些,不是吗?”
赤羽对其话中意味不加理会,继续道:“二者,当着我的面,毒杀还珠楼众。”
千雪急得直想要捶地,心道分明是那些还珠楼杀手得寸进尺在前!可他方想开口为兄弟鸣不平,温皇竟不知何时悄悄用羽扇拍了拍他的后背,似是安抚。千雪这下声虽住了,心中却愤懑难平,一张脸憋得与天边残霞一色。
他这个朋友是个狠角色,什么时候这么好讲话的?
“三者,天允山第一剑是任飘渺,第一毒是神蛊温皇,皆是立于顶峰之人。如此成就——就在方才,饶是百里楼主也很难相信这二者是一个人了吧。”
这时,众人却听到一个不同的声音:
“赤羽先生讲了这么半天,说来说去却无非都建立温皇和任飘渺为同一人的假设之下,再分析其行为,发现假设合理——但却不能证明反之便不合理,先生倘若拿不出来直接证明温皇就是任飘渺的证据,这一切说辞不也毫无用处了?”撂下这话的是一直沉默的酆都月,他先前虽看似心不在焉,却听得极为仔细,在这关键时分,立刻将症结道出。
百里潇湘自方才向来平静的面孔忽地一怔,一双眼睛立即扫向身边的酆都月,欲言,酆都月将头扭开,他又咽下。
赤羽叹道:“是啊,无论作为温皇还是作为任飘渺,他都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我只能追溯本源,温皇若真是贪生怕死之徒,为了药丹不择手段,那么一开始他便不会在极为不利的状况下赴这场约——毕竟巫教研制了三途蛊、并有“任飘渺”相助——
“——而任飘渺作为剑术名家,又怎肯仗着巫教毒术的便利与温皇开展不公平的对决,这样的胜利他需要吗?提前盗取对手救命的药丹并毁之,更不是任飘渺的风格,这、难道不矛盾吗?”
“这便是军师大人第四个疑点?”温皇面色平淡,并无方才的惊喜,站直了身子道,“人心是最难测的,赤羽大人自诩了解温皇、了解任飘渺,但可惜任飘渺或许要让赤羽大人失望了——他的还珠楼做的是杀人的买卖,刀口舔血的营生,至于其人,或许只是一介权宜之辈。”
“他不会。”
赤羽笃定地看着温皇,说了这三个字。他的眼睛里此刻有了一丝狡黠灵动——那是温皇从来未在他脸上捕捉到过的、渔翁见愿者上钩时才会有的得意神色,只听他接着道:
“况且,我并未说那是我的疑惑,这第四个疑点——恳请温皇解答,为何任飘渺一介权宜之辈,本该倾尽所能除去温皇,然而他却将剑指向了与温皇为敌的我?如果仅仅因为我与百里楼主有所交易,那么他不是更应当联合利益相同的我,一同对付温皇吗?”
“所以?”
“所以,最后任飘渺与我撕破脸,不再行权益之计,只可能有一个解释,”赤羽冷笑道,“在酒肆中的任飘渺是你派人改扮、用来除掉我的、最后一张底牌!这个人,武功也颇为凌厉,虽将飘渺剑法学至七八分,而其中却难免蕴藏着一点点爽利的刀法,不是么——千雪王爷?”
这次,温皇真的笑出了声,他愈是笑,血就涌得愈凶,洇在外衣上。
千雪对着那笔直的目光,只觉得自己果然没有判断错误,以此人才智,当是与温皇难分轩轾,这可就棘手了,于是他摇摇头道:“温仔啊,棋逢对手,你踢到铁板了。”
赤羽却道:“只可惜,今日我的对手——要绝命了!”
话音方落,红衣人手中的扇柄已经化作刀柄,扑面一阵热浪破空而来,直向温皇灼烧而去!
“你自负能控制还珠楼,能控制我赤羽信之介,现在你纵然有能力向众人解释你为何杀楼中下属、是否将他们作为你对付巫教的筹码,我、也很难再费心与你周旋了——”
语随刀来。
凤凰披火、棱角鲜明,这一纵刃直劈,傲气夹带着炽热,快得不及眨眼。
温皇身形一动,堪堪侧开,原本身后倚靠的树木瞬间开裂,一分为二,他本人的衣角也难幸免,赤焰舔上,燎出了小片焦黑。
“唉,草木本无错,赤羽大人这样大动干戈,可是在示意这一局要结束了?”温皇也并未客套,一掌探出,柔和之中暗藏着虎啸刚劲——而那分明空空如也的掌,却在半途中现出一柄奇锋,繁复犀利,“你方说,狼主的飘渺剑法只学到了七八分。那么今日,不妨见识一下十成的飘渺剑法,如何?”
抬眼再观那人,已经不复血衣,宽袍大袖,羽扇遮掩的面孔再度展露——银发披散,眉峰陡峭,眸中已是沛然剑意。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一时都忘了动作。
这人竟真的是——任飘渺!
——若说许多人的剑气是杀戮,那么任飘渺的剑中汇聚的,却是一脉逼人的灵气,正是因为臻于极致,几乎令在场的众人无论敌友都不免为之一撼——甚至有时你会忘了,他挥出的这一剑再高妙,造就的仍不过是一场杀戮。
这震撼的人包括赤羽。
“我,这一次,仍用剑一,”任飘渺话毕,剑势却未止,点刺而来,直取赤羽左胸而去,“破!”
赤羽亟亟撤步,握住凤凰刀左右开弓,与任飘渺手上那柄无双剑几番剧烈磕碰,以求化消其横冲直撞而来的力道。眼见数十次的旁敲侧击后却仍同愚公移山一般,根本难以撼动那沛然一剑分毫,赤羽暗道不妙。
这一式,任飘渺果然用了十成力道——其势来如破开天地烘炉的那极致一剑、纯粹自然却也原始野蛮,随着他冲来的步法,那气劲更狠、更难抗拒,笔直破面而来。
赤羽又退几步。蹙眉之间,心念陡转,停下手中的零敲碎打,竟上前踏了一步。还不待任飘渺反应,那凤凰已经在空中转了半周,用刀背的锯齿迎上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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