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将至年底,可思来,这冬猎之事,实在也不是为的什么辞岁迎新,多半是苗王为与西剑流合作所准备的一场狂欢罢了。
“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小王这身子便免了吧。”竞日望望令狐千里满载而归的马,又看看千雪空无一物的手,故意道,“不过,看来身强体壮的你,这次狩猎的成果一定不错。”
果然千雪脸色登时一灰。
已经来不及堵住令狐千里的嘴,就见那头壳缺根弦的家伙停马而至,眨了眨眼睛反驳道:
“不是啊,我和千雪王爷本来有赌输赢,每次都是他赢,可这次他不知怎地,就猎了一只兔子,而且箭还歪了——那兔子是吓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还死活不肯把它捡起来算数。”
千雪仇视着令狐千里,不解释。
竞日瞟着千雪孤鸣,没说话。
可就是这样的交谈,好似又将一切拨回原来的正轨。
这诡异的气氛也不知持续了多久,见千雪一直在使眼色,竞日终于叫身边的战兵卫与令狐千里下去休息。
那两人都颇不放心地盯了竞日好一会儿,倒给千雪惹得心头一毛,对战兵卫道:
“喂,你放心走吧,这有我呢。”说着又看向令狐千里,“你也正好躲进营帐那边想想为什么要活着,顺便把猎物烤了,啊——烤熟了再来啊!”
竞日瞥了眼这妄自吩咐的人,道:
“分明赌输了,还差遣胜者给你效劳,千雪真是高明。”
那两个人早已经走远了,千雪却一直忘了答话,只盯着树边那人看。旁人是自己遣走的没错,可现在就剩俩人,反倒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末了才从喉咙里扯出一句话来:
“……那个,王叔,不然,我来教你打猎?”
竞日的脸色有丁点的鄙薄,看向千雪那匹马,一蹙眉,若有所思。
“唉呀,不是我刚才骑的那头倔畜生!用你这匹——”言罢千雪就凑了过来,将手搭在竞日的肩上直往那白马旁边推。
奈何那人肩上大氅上一团毛茸茸,惹得千雪忍不住就捏了两把,怂恿其上马。
见竞日无动于衷,千雪凑到那人耳边轻声道:“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今天顶多有点虚,上马——正好刚刚我还没有玩够。”
说着,千雪一个人摁着竞日的肩就跳上了那匹白马,那红褐色的长发像匹破关的烈马一般飞扬而起。
他就这么伸着手等着竞日上来。
竞日把手递了过去。
伸手就把他拽了下来。
“我哪也不想去。”
却见被扯了手、连滚带爬摔下马的家伙只轻嘶了一下好半天没吱声。
半晌才开口道:
“我说王叔你是不是来了月事啊这么大脾气!用不用我给你准备好草木灰和棉布啊?”
竞日站在树边,突然皱眉吩咐道:“千雪,你过来。”
千雪掸掸身上的雪,衣服上却还是留下了点挥之不去的泥:“干嘛?”
竞日见那人听话地走来,待即将靠近,又冷不丁地又往他手上一扯,却被那人灵活地躲开了。可他不肯罢休。
那手上分明存有陌生的剑气。
——却不是他那把笑藏刀能用出的星辰变。
“哇靠!多大了还要玩打手板的游戏?”千雪一愣,连忙制止竞日疯狂地扯他手的动作,却见那人在这拉扯推搡间突然就往后倒下去。
千雪本能地就伸手要给人扶住,谁知这一来,不仅手被对方顺势一把捉个正着,那袖中还坠落一样物事,飘飘悠悠,终于落在雪地上。
一个空荡荡的、纹饰精致的布袋。
竞日眼中一动,许久没有说话。
再看眼前。
这是一只糙手,正心震开道裂痕也未包扎。在方才那番拉扯下,粗粝的药与或新或暗的血混合在一起,中间深陷,边缘微微肿起。
像裂开的口的石榴。
可这次不再是讨好的嘴脸了——伤口下撇,凑个小哭脸。
“受伤了?”
竞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伤口,那人眉毛不皱,脸却已绷得死紧:
“啊。是啊,这不很明显吗。”
千雪倒也无从否认,用空闲的另一只手佯作好整以暇地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
谁知他刚要揣回自己的袖子里,又被人半路劫去,顺便问道:“受伤原因?”
千雪下颏一扬:“刚才打猎时手上不稳,弓箭弄的。”
又不动声色地去抢那布袋。
“你比从前进步了许多,”竞日干脆不再进行这无休止的幼稚抢夺,直接扣住了那人的两双不安分的手,狠狠捏上,“在撒谎不眨眼的方面。”
“跟你说,我也是以诚待人的!知道了就别使劲捏我了啊——”千雪打着哈哈,对方却抓着自己的两只手贴得越来越近。那人井般的眼睛里有一抹异样的波澜,自己不知怎地,心里头也被那水波搅合得慌乱起来。
“千雪。”
“说!”见那人不说话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布袋看,千雪面上发窘,意图打岔,“每句话前都要叫我名字干嘛,有话就说,你是叫魂还是撒娇?”
“我要撒娇。”
千雪怔了怔,道:“撒!”
竞日虽常常对自己说话肉麻又超过。可这一次却不同,至少自己还没觉得头皮发麻,只是心道这主果然是月事来了,事恁多,随即补充一句:“我给你挡着。”
谁知竞日当真将大氅一解,闹得千雪一慌神:“还脱衣服?你这真是要撒尿吧?”
“对。”顿了顿,“所以小千雪闭眼,别看。”
千雪骂骂咧咧了几句,却也真的闭上了眼睛。
先是手中那布袋被缓缓抽走,溜过手心。接踵而至的,是大氅边缘的绒毛,缓缓蹭上了脸。
竞日用外衣将二人裹在了一起。
“你今天看起来有些紧张。”竞日判定道,“最近将要发生什么事吗?”
话音甫落,一双手便若有似无地蹭在鬓发上,那发分明像主人一般刺硬。可竞日偏不气馁,拢梳齿,刷逆鳞,一下一下,像是在安抚。
气氛似乎,不太对。
“……没。”
千雪勉力不让自己深呼吸,却还是忍不住喉咙一动。
竞日一笑,轻声道:“你不必因为同情,便时时要故意逗我,我还没那么脆弱。”
千雪坚定地摇了摇头:“比你可怜的人多极了,你这个妖怪有什么好同情的?”
竞日却好像很满意这个答案,随即话锋一转,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千雪头一次觉得,原来除了动刀和煎药之外,世上还有一件事能让自己真的紧张起来。
他本打算继续用事不关己的作态包裹着心中莫名的期待,语言却暴露了急切:
“你问未说的第三件事?”
“不是。我只是好奇——”却听对面一声轻笑,气息几乎贴面,“如果我不按你的吩咐服下乖苍狼的药,你会对我怎样?”
——如果此刻叫千雪孤鸣睁开眼睛,那么竞日便会看到这人难得涣散的一双眼睛。
可正因为闭着眼睛,眼皮前被那人挡出一片黑暗,心中却反而看得更加清晰。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师父手底下教出来的皇裔,或亲或疏倒也有一批,可他根本认不全,却记得竞日孤鸣——毕竟,读书最差劲的向来和读书最好的孽缘难尽。
他做逃学书童在纸窗外向他的头丢石子——被那人不着痕迹地接住;他抽空给他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起初他捂着耳朵跳脚骂娘,久而久之却渐渐发现,原来比起抗议,自己在外面和藏仔温仔的冒险经历,才是堵他嘴的最好办法。
然后呢,他突然便不再是那个讨厌的、聪慧逼人的孩子,却成了个烦人的、体弱多病的竞日孤鸣。
再后来,他可以连着见他一个月,也可以一走就是连年不归。
如今他的书房仍然留着自己当年的罪状,那些攻击未遂的石头,一颗一颗。
而自己竟也这么鬼使神差地收着那个见鬼的破布袋,一天一天。
——只因为它装过那人准备的几块甜嗖嗖的栗粉糕。
我之于他重要么?他之于我重要么?
千雪想不明白。他只明白这个人该是自己最特别、最难概括的一个人。
如果说藏仔、温仔是自己的朋友,颢穹是自己的亲人——而竞日是什么呢?
王叔?朋友?同修?
都是,而又都不是。
这个问题想过很多次了,但结果,屡屡是他决定不再给这个人归类了。
——你会对他怎样呢?
如果用头脑不适合自己的话,不如用心试一试么?
可是——
他娘的可是什么,哪那么多废话,那就试一试呗!
千雪突然闭着眼睛笑了一下,随即竞日恍然听到他说:
“不喝药啊,好说……”千雪双手伸出,突然就按在了那人的肋边——那里该分别有一枚绒球的。随后,隔着布帛,指尖抹着暗绣,顺着肋骨一根一根梳理,缓缓地滑向那人最突出的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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