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皇的脸倏忽和窗外的风一样冷:“不,你很小气。”温皇直视着车中的人,“因为你从不肯真的相信我。”
赤羽心中那阵头痛又上蔓延上来,一边心道我信你才有鬼,一边又被这话呛得又酸又涩,还有几分难解的痒。
过了许久,温皇终于在对视中妥协,不再隐瞒,道:“紫金炉下有一个暗格。”
赤羽未看,也未言谢,却沉吟道:
“那歌……”
温皇知他想问什么,只道:“昨夜昏迷后,你唱了许多遍。”
“你听得懂东瀛语言?”赤羽惊道。
“赤羽大人不也和我这个苗疆人对答如流。”温皇叹了口气,分神赶了赶马车,又回头,意味不明地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赤羽道:“你知晓的事情我早晚会知道。至于你不知的事,我问你又何用?”[3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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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琅函天注:吾检阅相关资料,得知和歌源于东瀛,分为长、短、片、连,更短者为俳句,是由汉诗文演变而来。其中短歌最为传统,五句三十一音,以五七五七七排列,观其长短,此歌当为温皇译后短歌。由此观之,温皇能听音辨意,改补新词,当已留意东瀛久矣。前文记其曾以任飘渺之身前往西剑流,听闻东瀛语,不解其意,盖自那以后,遂自习之,以便在赤羽不知之状况下获悉情报。
[40]百代风骚注:难得吾会与神弈子同心,只觉上注者犹擅大煞风景。习东瀛之语是为了解对手,探知情报,本便无甚错处,况其当赤羽之面译之而唱,已将自己通晓对手语言之事告知。赤羽甫失挚友,温皇随心之举,信口歌之而已,人本难测难料,但若将万事皆归于阴谋算计,岂非无趣?
***
“也是,”温皇颔首,“可我却想让你知道,这岁寒三友自现身以来,先是试探,接着又在事态演变得最为严重的时候才接到命令,罢手将药丹给你。最后,到了现在,他们还了西岳清白,将三清道长的死、药丹的失窃全部归因于你我。倘若现在我们在这里停车三个时辰,追来的便是数不尽的中原五岳之人。”
赤羽不禁眉峰一簇,心中警觉,道:“有人搅局,让这真正的药丹又变成了我手中的这一个。”
温皇问道:“搅局的人是谁?”
赤羽冷笑道:“就是把西剑流盗取金刚不死丹的事广而告之的那个、太可能的人。”
“你的这个合作者毫无诚意可言。我有一个提议。”温皇忽道,“赤羽,你实在不如与我合作。”
“有何好处?”
“简单、痛快。”
赤羽道:“我要是拒绝呢?”
温皇没有回答。
赤羽从鼻中哼出一口气,道:“你真的有心与我合作么?现在杀人夺药正是时机,凭我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可能胜过你。杀了我,你反倒可以更轻松地避开中原人的追杀逃回苗疆。但到了此刻,你仍不下最后的杀手,你在等什么?还是说”赤羽抬眼道,“——你怕我仍有底牌?”
温皇叹了口气,仍旧没有说话。
正待赤羽将车帘愤愤地抛下坐回榻上之时,那人终于开口说道:
“我好饿。”
赤羽方才的剑拔弩张的情绪都被对方这一句给搅合得扭曲了,他忍不住隔着帘子怒道:“三清道长不是对你很大方么!”
温皇叹道:“都说了,银两不够了。”
赤羽被他这么一说,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快要叫起来,便随口提议道:
“不如……你再去行窃?”
“行窃?”温皇苦笑,“好像行乞都很困难。”
赤羽将马车窗布掀起一角,温皇说得没错。
他这才发觉四下一片穷乡僻壤,街上行人真断魂——眼神呆滞,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怪不得温皇要将他自己捯饬得随意了些,还将暖炉藏在袖中不叫人看到。想来这马车也当是被温皇改造得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了吧?
否则不知要惹上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车外的人换了个提议:“不如我们趁中午,在农妇给家主送饭时去农田里一趟吧。”
“你要趁乱偷菜!”赤羽才惊觉二人的处境已凄凉到了如此境地。
温皇道:“不……你得帮我个忙。”
赤羽问:“怎么帮?”
“你只需要坐在车外面,”温皇道,“从农妇面前经过。”
好像很轻松。
赤羽心道,原来是你偷菜,我来驱车,但他随即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讶道:“菜地里都是生蔬,那我们去哪里把这些饭菜煮熟?”
车外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他饿得胃瘦了,胆子却趁机坐大发福:
“军师大人难道不曾听过掷果盈车的典故么?”
……
那笑声阴魂不散,可一切的紧张、对峙,好似却在这一声真心的大笑中散去了。
“神蛊温皇。”赤羽沉声唤道。
“嗯?”声音笑意不减。
赤羽没听过典故,但他不傻,不但不傻,还很聪明。他迅速将农妇、坐在车外、经过等几个线索串联,于是折扇一挥,西南一指,现已得出一个结论: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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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癸亥腊月记事[之五]
一车锦榻,一双紫金手炉,自然价值不菲,刚巧这里也有个把当铺。
可一家也去不得。
温皇、赤羽二人当然不能将任何一件别人“大方”送来的东西当掉,那些东西当去暴露行踪不说,况且也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然而总是要有个落脚处来果腹。
他们俩自然谁也没有多余的银两,可是他们却在这十里穷乡中,选择了最贵的一家店住下了。
这店门远观有几分气派,可走近一看,门口挂牌已潮软,上面的铁钉在腐木上留下一片锈迹。待二人走进,店伙将那挂牌一翻,露出上面一个墨笔信手写的“促”字。
赤羽思忖片刻,道是促可拆为人足二字。人客已足、人客满足,一语双关,别有几分意趣。
至于定金?看这两位仪表不凡,手执紫金,进来便叫了一间上房的姿态。
——大可先赊着。
进了店门,偌大厅堂,无抚琴美姬,也无市井说书人。
零零星星的赶路书生一人坐在窗边闲闲独酌。往来的商客三三两两地搓堆,叫了一个半个粉头调笑豪饮——却也不至吵闹,无伤大雅。再加之窗明几净,被榻整洁,赤羽倒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满意。
他们似乎谁也不担心最终是否有人会来结账,便十分自然地选择住在了这里。
接连几日风尘奔波,赤羽总算得了空,干脆不理饥肠,叫了热水、木桶,先舒舒服服地洗澡净了身。
水温微灼,烟气氤氲,浑身上下似得到极大的慰藉。
——只是,关节还是那阵难以压制的麻痒。
赤羽用手狠狠地捏了下膝窝,几分疑惑地蹙了蹙眉。
待梳洗罢,他将外袍洗净晾晒好,也顾不得身上还在发着热——只穿了身棉白里衣、套上暗红褙子、腹前系了个结,散着还未干的赤发,便从二楼的客房中信步走了下来。
温皇早已点好了酒菜,只待对方共进。
这红发人在温皇对面坐好,先饮了杯温水清了清肠胃,一只手也忍不住早便握着碗筷等待。
温皇不由地一笑。
饭菜陆续趁热上桌,赤羽不待温皇先动,直接抢先夹了那看起来细滑爽口的豆腐——却不想那白嫩的豆腐块直接被这急切的一筷子给夹得粉碎。
他忙抬头看对面的人——看他有没有留意这个小动作。
可是很遗憾,温皇正笔直地看着他,全无避讳。
赤羽赶紧低下头,夹了片旁边的牛肉往嘴里塞。
温皇向来是以诚待人,看见的事怎可轻易无视?
“赤羽大人,力道控制也是种武学修行,人怎能因饥饿便失控了呢?”
赤羽抬头呵地一声冷笑:“适时的失控也未尝不可,无论是对一块绵软的豆腐,还是对一个无孔不入的人。”
“说的也是,尽在掌控,也是很无聊。”
温皇言罢扬了扬眉。
这个一路幽怨的饿死鬼此刻反倒不着急吃饭了,他甚至连筷子都没有拿起,却看起了对面的人。
想来,这一身怒红的人素来高冠威严,这还是自己初次注意起对方的长相来。
——仍旧是微蹙的眉,生气的眼,下撇的嘴,可或许因为他此刻添了单薄的衣、披散的发,突然就显得软下了几分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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