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白玉堂被他这么一说,回头笑了,“那是我大哥开的酒楼,本来就说过随便我什么时候高兴就去喝的,只不过多带你一个,大家认识这么久了,也不算外人吧……”
“多谢白兄美意,怎奈展某明天还要早起,去护送包大人上朝,万一误了时辰总不好的。”展昭灵光一闪,祭出包大人这个借口来。其实他就是说不清地想要拒绝掉白玉堂的邀请,隐隐地总觉得今晚若是喝多了,就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白玉堂看看他,这半是心虚半是抱歉的样子,啧啧,顿时间连酒兴也打消了:“那算了。”不过就算展昭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他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打算,而是直接转身回到屋里,还掏出火折子点亮了灯,举起来环顾一周,才又说道,“五爷走了那么久,你也没换张大点的床啊。对了,今天又得烦请展大人收留一晚了——不打扰吧?”
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打扰的——但这话展昭怎么可能说出口。看着已经毫不客气地跑去床边抖被子、挪枕头的白玉堂,展昭叹气:“怎么会呢。白兄不嫌弃的话,请便就是。”
虽然白五爷今天心情好,很想热热乎乎地洗个澡,奈何这是开封府,不是他家陷空岛,这种时辰,厨房的火头工早就回家和老婆孩子团圆去了。不过,既然展昭是随手抹一把脸就算的,他也有样学样。
到底展昭岁数大些,照顾惯了人的,自己擦好了脸,见白玉堂挽着袖子一脸水珠,顺手就递帕子给他。这一递出去,展昭暗道一声“不好”。谁都知道,眼前这位爷是好洁成癖的呀,还好自己脸皮厚……正想着,那白玉堂却已经道一声“谢了”,就接过帕子去,铺展开来在脸上搓了两搓,然后笑着和他说:“等我洗了再还你!”
“不用了——”展昭伸手抢回帕子,他可就这么一块擦脸的,再说,哪里就那么讲究了。
“……真小气。”白玉堂小声嘟囔一句,脸上倒还是笑着的,去宽衣解袍不提。
到这展白二人终于灭了灯、肩并肩躺到了床上,整个开封府早是一片静谧。秋风裹着落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展昭已经做好了再次被身边这位横踢竖打、抢被子的准备,可是等了好半天,这位爷却安静得很。仔细听去,原来一直都醒着,只是不动不言语。展昭刚想开口劝白玉堂早些睡,却听他先说话了:“哎,展小猫,没睡吧?”
“没。”展昭听着这句话调子低沉,也不计较那个“展小猫”的称呼了。“白兄这是,有心事?”
“心事么,”白玉堂念叨了半句,翻一下身,侧对着展昭,手搭上来,语调也扬起来了,“哪有你心事重呢展大人。说起来,展大人你这大半夜不睡觉,又是练剑、又是叹气的,是在想什么心事呢?总不会是想我吧——”
胡说什么呢。展昭甩开他的手:“没想什么。”
“真没想什么?”
“真没想什么!”展昭按住白玉堂企图再次搭过来的手,有点恼了,“照这么算,白兄你也是半夜未眠,莫非在想展某!”这话说得有点唐突了,展昭头脑发热说出来,随即后悔:怎么能跟白玉堂这个初出江湖的一般计较呢!他赶紧又补一句:“抱歉,展某不是有意冒犯……”
“没事没事。”白玉堂却只是摆摆手,也不管展昭能不能看见,“咱们聊点别的吧,你猜我这半个月去哪了?”
还好白玉堂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展昭暗暗松了一口气:“白兄匆忙离开,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么,也算啦。”白玉堂翻回去,仰面躺好,双手叠在脑后,脚却忍不住跷了起来,“我找到楼小冲了——你猜怎么着,被他家大人领回去了,唉,虽说好像不是太讨喜的人家吧,也难得那孩子还不坏……后来叫一点小事缠住了没再追上他,下回再遇到了,得问问他,那日山道上他怎么就一下子没影了呢。”
展昭也应声感慨:“那是个好孩子,有下落没出事就好——你走之后,我倒是跑了一趟江宁。之前的案子得了一点线索,正要抽空再跑一趟远差,再查证一番。”
“江宁?”白玉堂支起半个身子问他,“有没有尝尝我说的那家酒馆?那可是全大宋最好的酒!”
“这个,公务在身,倒没来得及……”
“唉!”白玉堂重重地躺回到床上,带得被子里凉飕飕的,“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这么晚真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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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这半个月是怎么咻地一下就过去的?
——因为两只不在一起我就跳过了……
第25章 花脸猫
夜里熄了灯烛以后,有知心好友相伴,谈谈天说说地,从人生理想聊到柴米油盐,本就是一大快事。当然,凡是有过这样经历的人都知道,盖着暖洋洋的棉被,聊着悠悠然的话头,总是会不经意间就睡着了。
已是十月,天凉日短,打更人敲着四鼓的梆子走过大街的时候,离太阳放光还早。
展昭是早起惯了的,不用谁叫就自然醒转。他惦记着身边有人,放轻了手脚正要爬起,却忽然发觉,右手边空空的,白玉堂已经没在那里了,那半个被窝倒是还热乎着。侧耳听听,院子里有些声响,看来这位白五爷也是个勤奋用功的主。不过,身边人起床都没有惊醒自己,他展昭多久没睡这么实沉过了呢。
展昭脑子里胡乱转着,手底下动作不停,穿衣擦洗,很快收拾停当,推门出来看。
院子里白玉堂拿着刀子在比划。大约是不想惊动这府里的人吧,他只是横横竖竖地比架子,钢刀并未出鞘,更没有用上什么内力。随着房门打开的一声轻响,白玉堂转身过来,笑道:“懒猫,总算醒了?”
展昭一贯大度,自然不会计较一个称呼,他也微笑点头招呼:“白兄好早。”
“当然早了,根本就没怎么睡。”躺在你猫大人身边,我这个属耗子的,自然睡不着嘛——白玉堂把刀挂回腰里,走过来拉着展昭转身,给他指屋里桌上扣着的盆子,“呐,睡不着么,我就跑去买了这个,你尝尝还合口味不——真吃不惯也没办法咯,时辰太早,整个汴京也没几家卖早点的出摊,五爷转了一大圈,也就这家还算干净。”
说着话,白玉堂点亮了灯,展昭就看见桌子正中间,一个圆圆的瓷盆倒扣着。那里原本是白玉堂上回走时留下的小酒坛子,他一直没挪动,这些天来早看惯了的,于是方才摸黑打理自己的时候也就没留意这里是换了东西。
白玉堂揭开瓷盆,里头是一个大大的油纸包,打开来一看,几个火烧。白玉堂拈一只火烧,递在展昭嘴边:“有点干,凑合吃吧。”
展昭心道,自己赶时间是真,但是一点不吃的话,万一和这位磨起来了,肯定更耗工夫。这么一想,他就赶紧接过来,快速几口咬进嘴巴里,大嚼起来。他这吃得快,难免粘些渣渣沫沫在下巴唇角,他自己浑然不觉,白玉堂却看得皱眉,一脸嫌弃地伸手给他揩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倒是确实没人来抢食,偶尔背着大人和各位校尉兄弟吃一口独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实在时辰不早。就着冷茶咽下这几口火烧,展昭抓起帽子戴正,无奈地瞟了一眼蹲在凳子上莫名其妙傻笑的白玉堂。不管了,他得赶去伺候包大人上朝了。
且说展昭前脚一走,白玉堂这边就跳下凳子伸个懒腰,也掰一角火烧来慢慢地嚼着——原来吃起来是又干又硬的,兼之跑了大半个京城买来的,也早就不热了,实在难以下咽。白玉堂锦衣玉食惯了的,他也不和自己的舌头过不去,干脆丢下这玩意,晃到院子里,一个纵身蹿在屋檐上,拔根稻草咬在嘴里,看府里早起的人们来来往往。这些挑水的劈柴的倒夜香的,随便瞧瞧倒也热闹。啧啧,就算是天下首善之地的官府衙门,其实也和边城野镇的小民差不出三分。
向府衙后身望望厨房,烟囱里悠悠地升起烟来了。想来是那位胖墩墩的厨房张大妈开始给合府的人煮早饭,不知今天还是薄皮大馅的肉包子不是。白玉堂摸摸肚皮,他一夜没怎么睡,早就饿了。
“白玉堂!”忽然一声半含怒的叫声在院子里响起来。
白玉堂不用看的也知道是展昭回来了。不过这么好的戏要是不看,可就亏大发了——他刚一低下头,就对上展昭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神情。
展昭瞪了白玉堂一眼,匆匆推门进屋去了,白玉堂也摘下咬烂了一半的草棍插在瓦片缝里,跳下屋檐追了进去。
听见白玉堂跟在他身后进门,展昭理也不理,只顾着蘸水蹭脸上的“胡子”。落满灰尘的铜镜也终于被他捡回来挂在一边,里面映出御猫大人的两颊上,左三道右三道,黑黑的墨笔印子,虽然洗去了大半,可是照着光看,仍然清清楚楚。
白玉堂挨了一记眼刀,倒是毫不沮丧,反而乐颠颠地凑上前去帮着递皂角举镜子,还比比划划地给展大人指哪里的印迹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