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惊怒之下再要动手,几次下来还是被压制得死死的——这个满脸紫红胡子茬的粗壮汉子倒不像有恶意,笑吟吟地看着他,还连连摆手叫他别作嚷。待白玉堂稍稍平静下来,他才指指一边的屋顶,率先跳过去了。白玉堂咬牙切齿地跟上。
又跳过两三个院落,到了一处巷子里,那大汉才站住了,也不管白玉堂又想拔刀动手,他先抱拳作了个揖:“某是辽东来的,欧阳春,不知白五侠听说过没有?”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玉堂刀子刚出了一寸三分,也只得腕子一抖呛啷收好,草草回个礼给他:“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北侠紫髯伯,失敬失敬。”
欧阳春何尝看不出他这三分敷衍七分不服气呢,不过白玉堂在他眼里是个晚辈,有些孩子气也是应该。他一面暗暗发笑,一面对白玉堂说道:“方才你跑什么?难不成是你做的?”
“北侠要是这么说,不如直接拿了白玉堂去见官啊!”白玉堂也不和他理论,两手一抱,转头看天。
“呵,还真是和传言的一样——”欧阳春笑着摇摇头,待白玉堂转回来瞪着他等下文,才又接着说话,“白五侠,真是少年英雄,心气高洁。”
白玉堂也不是呆子,欧阳春嘴上虽是这么说,眼角却笑得愈发深了,分明就是在笑自己。他仍是不想多解释,可是被欧阳春一招克制的火气憋到此时着实难受,终于忍不住回他:“北侠也是成名二十年的老英雄了,欺负我这刚出江湖的小辈,难道很有趣么?”话说完了,仍旧不看欧阳春,只是专心看那边墙根下跳着找食的雀儿。
咳,好像逗得狠了,这小耗子要炸毛。欧阳春连忙道歉:“是老夫说错话了。其实这事是赶巧——我这也是路过西北办点事遇着了展护卫,他那里托我顺路带个话给你,我正想着这一路各样事情没少耽搁时候,不知何时才能到贵岛,可好就在这遇上你了。”
听到这话,白玉堂脾气也不耍了,雀儿也不看了,猛地转回来,不错眼地盯住欧阳春看:“展昭叫你带话?什么话?”
欧阳春却没答他,只是越过他肩膀朝着巷子那头望了一眼,笑了:“刚说一声‘巧’,就全都巧在一堆了。这下可好,用不着我说了,你自己问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让猫大人回来了,呼【五爷:……根本就还没见着影!
今天更新确实好晚,是喵某的错,求原谅><
第28章 案无头
欧阳春话音还没落定,就见白玉堂眼睛也不瞪了,眉毛也不皱了,连个顿都不打就转头去看。他这一回头可不要紧,行家眼里,这全身上下至少露出来八十八个要命的破绽。
还真是少年人啊,心急火燎的,顾头不顾尾。欧阳春笑着摇摇头,朝着巷子那边刚落在墙头的展昭一挥手,自己转身走了。也不知是他疑神疑鬼呢,还是有人故弄玄虚,墙那边似乎是有些什么小动静——到底也是成名几十年的大侠,欧阳春看上去身子骨那么壮实,动作起来也是灵便得很,撩起衣摆跳个围墙,连一根草棍都不碰着的。
白玉堂可管不了欧阳春那么多了。他刚转了半个身子,就认出那站着的是展昭没错了,于是乎也不等脑子里转上一转,他脚底下不由自主地用劲,早蹿了过去。
展昭想来是刚做完了官家派下来的事,覆了命出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一身,就这么官袍纱帽地来了。此时恰逢天上碎碎地落起雪粒,展昭这么一身红地挺身站在那里,四下衬着的又都是灰瓦青砖,白玉堂差点就觉得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只剩这么一个人了。
近了看时,展昭面上虽然显出几丝疲倦来,却没尘土色,肯定是特地擦了把脸才去见皇帝的。白玉堂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么些日子来想说的话都挤在嗓子眼里,鬼使神差地埋怨了一句:“这小皇帝也真是的,你们这些人,个个为他跑断了腿、操碎了心,要去见他时,不收拾得光鲜一点还要落得个什么‘不敬’的罪名……”
展昭刚跳在地上就听了这么一句,惊得他就差伸手去掩这白耗子的口了,“嘘——这话可犯了忌讳,千万休要再说。”
不说就不说,人也见着了,不差那一句嘴上痛快。白玉堂看展昭四下张望的样子,想要问他一句“你让欧阳春带什么话给我了”,可心里却算计着,能让欧阳春给带的话,说出来多半也是煞风景的,不如装在心里偷着乐。他正这么胡思乱想间,忽听展昭问道:“欧阳大侠可是独力去追赶贼人了?不如你我也同去……白兄?”
“啊?好!”今天怎么这么容易走神!白玉堂暗骂自己一句,眼见展昭已经朝西南追了过去,他也赶紧举步跟上。
绕来绕去地兜了几圈,欧阳春是找着了,贼人也是照旧不见了。这会儿有了薄薄的一层雪盖在房顶,且轻功高手踩过的痕迹本来就不显眼,三人合力找了好一会,才确认这又是和方才引走白玉堂的是一个路数。不出意料,可也拿他没办法。
一时没处可追,欧阳春抱个拳告辞——他原本来开封是要找朋友办事的,遇上命案只是碰巧。且这查案也不是他所擅长,展昭没道理留他帮忙,白玉堂更巴不得他快点走,当下三个人都没什么废话,挥手作别。欧阳春自去寻他朋友,白玉堂就万分热心地拉展昭要回去茶楼再看。
茶楼离此处略为远了,展昭掠过几条街道,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累了?”白玉堂也赶紧刹住脚步回来。
展昭当然不是因为累了才站下。他示意白玉堂靠近些:“你不是原本和欧阳前辈在那茶楼后院?怎么跑了那么远说话?”有什么话要跑开一边说么,害他当是嫌犯潜逃追了过去。
原来他是进宫面圣出来,回开封府衙门的路上遇着这档子事。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盖得住。楼里的老板、伙计、许多客人,再加上外边好事围观的,闹得沸沸扬扬,几个巡街的小捕快根本镇不住场子。展昭身为开封府的人,无论为了惩凶拿奸,还是保一方安定,自然都要责无旁贷地去看。结果才刚进了前门,没来得及细看什么,他就听得后院有人高来高去的声响,急忙辨认方位追出来,居然是许久不见的白玉堂,还有半个月前才会过一面的紫髯伯欧阳春。
白玉堂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除了,咳,他清下嗓子:“对了你走那么久,也没……受伤生病什么的吧?”
“我没事。”展昭微微皱一下眉头,“欧阳前辈和你说什么了么——刚才,是他先走、还是你先走的?”今天这白老鼠是怎么了,说话有些躲躲闪闪的。此刻也是,白玉堂被他一问,忽地转身过去抱着后脑摇晃,看天看地看别人家檐角挑着的灯笼架子,就是不看自己这边。
展昭吸了口气,正要再问,白玉堂终于转回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欧阳春比你功夫好。”
这话倒没错,欧阳春成名的时候,他展昭才刚到山沟沟里拜了师傅,打算开始学艺呢。展昭点一下头,没等说话,白玉堂那边又补了一句:“——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压过他去!”
这话说的,其实还是介意自己和他那点争争斗斗吧?展昭忍不住想道:这位白五侠,就对要压过他展某人一事那么放在心上么?这话他倒是不好点破,只是无奈地叹一口气:“走了,回去看看。”耽搁这么久,公孙先生多半已经到了吧。
茶楼是离开封府衙门最近的茶楼,坐在二楼窗口,就可以遥遥地看着开封府后院那棵老树光秃秃的枝桠。当然现在整座楼都封起来了。茶楼门口一排站着的,都是开封府派出来的年轻捕快,见了展昭纷纷行礼招呼,恨不能跟他一同进去的样子。白玉堂一个箭步跟上,心里暗暗得意,今天展昭总算没有再说什么“官府的事请白兄不要插手”的话来扫兴了。
公孙先生早已到了,他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了那伙计,就满屋子地这里望望、那里瞧瞧。展昭拉住白玉堂,对他摇摇手指:先生认真的时候千万打扰不得。
所以说,一时半会儿没他们这些耍刀弄剑的人什么事了吧。又不许说话,又不许碰到东西,白玉堂悄悄地退出几步,靠着墙壁抱手站好,看着展昭跟在公孙先生身边帮他拿这拿那。
总算回到开封府里,公孙先生和展昭当然要去和包大人禀报了,白玉堂原想去后面等展昭,却被拉住了。
公孙先生捋着胡须笑:“白少侠不来怎么行呢?你可是重要嫌犯啊。”说完他率先往包大人书房去了。
啊?白玉堂一惊,他看向展昭,展昭半是安抚半是没奈何地朝他点了点头——公孙先生自己走到了书房门口,悠悠地站下来,转头看回来:“年轻人在一起话真多啊,走路还输给我这个老人家不成?”随即推门进屋去了。
展昭面上一窘,轻咳一声跟上,白玉堂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想笑,好容易才忍下了。
进屋见了包大人,白玉堂说了前头的事,公孙先生说了后头的事,反倒是展昭了解最少,没插上几句话。白玉堂看他很辛苦的样子,趁着包大人敲着桌子低头沉思的空档,溜去一边小茶桌上倒了杯水递过去,展昭接在手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哭笑不得。至于公孙先生,说完了他该说的,自去一边写卷宗,那里倒是桌椅板凳、茶水点心都备得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