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纽特却举着魔杖发愣,打量了那不住挣扎的怪物好一会,才扭头茫然地对哥哥道——“这……这玩意我也不认识。”
莱马洛克很受伤,是的,他非常受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此刻他正裹着一条毛毯坐在沙发上,不住地哆嗦和咒骂。被逮住的时候他压根没办法立即变回人形,兄弟两个争论了好一阵子后,他竟被忒休斯扛起来放进纽特的淡水缸里。
虽然淡水对人类形状甚至半人形的海巫没有伤害,反而有益处,但对变成海妖形状的海巫却伤害很大。
海妖模式下的肉体是很敏感的,斯卡曼德两兄弟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把一条深海里的鱼丢进了蒸馏水池。
莱马洛克用了近五成的法力,花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变出了一个人类的脑袋,又花了一个小时在池子里呼救才让纽特把他放出来。
他太受伤了,他感受到了普通巫师世界对海巫深深的恶意。他甚至都有点想家了,至少他敢肯定即便他三番五次地逃跑,哥哥也不会把他丢到淡水池里。
顶多丢入下水道。
哦,那还是丢到淡水池好了。
“可以啊,我明天就送你上船,我去联系一下看看最早的船是什么时候。”忒休斯巴不得莱马洛克这么说,立马就要操起外衣去交通部。
虽然他对莱马洛克个人没有太大的意见——不太大的意见还是有的,而且还有不少——但正如他对纽特说的那样,自从纽约的海巫事件之后,全世界都在警惕海巫的行动。
忒休斯实在不想让莱马洛克再当个□□放在家里了,何况他本来就身份敏感,在纽约他还是个自由人,在伦敦就不一样了——他和帕西瓦尔一样不喜欢惹麻烦。
何况忒休斯已经很给面子了,他居然淡定地听完了莱马洛克的数落也没有反驳半句。尽管反驳的话早已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并且他敢肯定每一句反斥都能让莱马洛克哑口无言。
首先,莱马洛克压根没遵循承诺待在温室。其次,自己压根没见过一半人类血统一半海妖血统的海巫变回原形是什么样。再次,即便他见过,他也不知道不能放进淡水里啊,连纽特都不知道的动物习性,忒休斯认为自己更能理直气壮地不知道了。
但因为自己的包容,所以忒休斯只是黑着一张脸听莱马洛克抱怨了整整二十分钟。而当莱马洛克得寸进尺地来了一句“还是断崖岛好”时,忒休斯则按耐不住了。
莱马洛克惊讶地瞪着忒休斯,为其完全不挽留自己而感到诧异。你说即便你实在不想留,做做样子也应该象征性地留一下。完全顺着莱马洛克的气话说是什么意思?这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
不过其实他也没啥好诧异的,纽特早就和他说过哥哥不喜欢访客。那么多年来唯一有点私交的朋友除了英国魔法部的几个军备处的人以外,就是帕西瓦尔了,而忒休斯和帕西瓦尔还三五年才见一面。
所以莱马洛克瞪了好一会,意识到忒休斯的表情并不会出现变化后,又悻悻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干巴巴地坐了好一会,再一次伤心地就着沙发躺下。
这个毛皮还是很舒服的,走的时候还是要带上的。
(5)
“不过,当然,我没有把他送走。正如纽特说的那样,他到底也还是个客。尽管他的鲁莽冒失让我难以忍受,但或许我也不该失礼地逐客。”
看到这里时,帕西瓦尔扬了扬眉毛,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扫了一眼剩余的部分,发现自己已经读了大半。
忒休斯真是第一次给他写那么长的信,而也是第一次在信里不过多地谈及公事,反是洋洋洒洒地写着关于那名海巫的一切。
是的,莱马洛克没有走。但背后的原因并不像忒休斯告知帕西瓦尔的那样,而是源自于忒休斯生发了一个类似于道歉的行为。
尽管他对着海巫压根说不出“对不起”之类的话,但好在纽特也能读懂哥哥并不是真的想把莱马洛克赶走。
所以纵然忒休斯的态度总是又冷又硬,可在他进到自己的房间,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我是不是该对他说点什么”时,纽特便知晓了哥哥真正的心情。
“别对他那么凶,”纽特把门关好,瞥了忒休斯一眼,“海巫的习性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何况你心里也清楚,他一点恶意都没有,和去纽约掀起轩然大波的海巫不一样。”
是,确实不一样,那些海巫没有什么需求就绝对不会从断崖岛出来。而忒休斯到现在也没明白莱马洛克的需求是什么。
按照莱马洛克的说法他只是来调查桑德利家把灵魂石碎片卖给了谁,那调查完了应该乖乖回去。
可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了,别说灵魂石了,连纽特家门外的鹅卵石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的思想很单纯,比我们这些活在外头世界的人单纯多了,你这样对他……他很委屈的。”纽特又说,说这些话时他并没有想到莱马洛克“无意中”偷看忒休斯洗澡的意外。
确实,莱马洛克十分单纯。单纯到他总是想摆平一些他压根摆平不了的纷争。无论是只身前往纽约,还是毫不设防地来到伦敦。
他似乎觉着只要凭着满腔的热情执着地追查到底,自己就真能有所作为。
所以说好听了是单纯,说难听了——“冲动且愚蠢。”
忒休斯一点都不客气,“我每天跑到你这里来住,先不说你这里的环境和动物园有什么区别,消耗在路上的时间都比往常多了一倍——莱马洛克再友好,也是在间接耽误我的时间,如果再这样下去——”
“那你来我这里住干什么呢?”纽特撇撇嘴,盘起双手,“莱马洛克没来的时候,你好像十天半个月也不乐意上我这里的动物园逛一逛。别告诉我你担心莱马洛克会威胁到我人身安全,你知道他不会。”
忒休斯的表情怔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瞬。他的目光移到旁边的桌面又飞快地移回弟弟脸上,并快速地沉下脸——“但归根结底我们都不了解海巫,我需要监视着他。”
“这理由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纽特抿抿嘴角,自行把目光错开。
每当他要反驳或揭穿忒休斯时就会这样,否则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会逼着他把到嘴边的台词吞回去。
忒休斯更长久地怔了怔,哑着嗓门质问——“你什么意思?”
但纽特没继续把话题挑明。毕竟有的东西说破了,忒休斯也下不来台。
他的哥哥要面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道歉的苗头实在难能可贵,纽特的措辞得加倍小心,否则说错一两个字又让这苗头被强烈到不可思议的自尊心压回去了。
于是他转了个话题,干脆地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上——“你可以跟他说你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就说——‘我开玩笑的,我没别的意思。’”
忒休斯扬起一边眉毛——“所以你觉得我像是会和他‘开玩笑’的人?”
“不像。”纽特坦白。
“那你还让我这么说?”忒休斯不解。
“因为不像,所以说出来才让人觉得尴尬。一尴尬,你不用说‘对不起’他也能理解你的意思了。”纽特解释——“我以前经常这么做。”
忒休斯惊呆了,想不到自己那看上去总是社交障碍的弟弟居然那么套路。他之前一定也是被套路了,所以从来没看穿披着兽皮下的小斯卡曼德的真面目。
“这个方法不合适,我认为——”
“那你就只有说‘对不起’了。”纽特打断,抢话。
所以,没错,当忒休斯非常尴尬地过完了五分钟后,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莱马洛克那副诧异的表情。
然后他默默地走回房间,再默默地把门关上。也就在这时他才恍然——他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啊,他为什么非得要在“我开玩笑”和“我对不起”之间做选择?!
他定定地思考了两秒,断定这又是纽特的套路。看来套路也分好几层,你识破了其中一层,说不定外面还有一层,再有一层。就像洋葱一样。
他揉揉太阳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海,打算睡一觉了。而在睡前,他不想鼻腔里还满是洋葱的味道。
不过,莱马洛克并不认为事情已经结束。犹豫了很久之后,他还是敲开了忒休斯的门。而忒休斯也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打开了房门。
他们尴尬地对视了一会,莱马洛克突然皱起眉头抱怨——“你打电话都是这样的吗?对方不开口说话,你也不会说话?”
忒休斯不悦,“难不成你打电话这样?”
海巫很诚实——“我们那里没电话。”
好吧,忒休斯争不过,于是立马想把门关上。
但海巫一个激灵把门抵住了,道出了他来敲门的原因——“刚才……刚才你是想和我说对不起是吗?”
忒休斯扭过头来,他的原意是为自己辩解一下。毕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可刚把嘴张开他就愣了。
他端详着莱马洛克,片刻之后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又流鼻血了?”
(6)
这是一个难以攻克的问题。
和纽特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好,但对着忒休斯隔三差五地莱马洛克就会流鼻血。纽特表示忒休斯周围的空气特别干燥,所以一般的海巫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