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倒把那人给惹来了。
他悄然眨眨眼,示意铁手自己全无问题,又以清沉的嗓音问道:“想过报仇吗?”
阮宓秋怪好笑地乐道:“现在也想啊。”
正向此处走来的铁手闻言脚下一顿,他的视线穿过层叠的枝叶落在女子脸上。
阮宓秋眼中毫无恨意,只有和她表情如出一辙的喜悦。
那喜色看起来甚至有些疯狂。
铁手加紧了脚步。
他一路踏出了水花。
鞋底落在浅滩上的噪耳声响打断了阮宓秋的朗笑,女子收敛下颌,向铁手送去一个无声的柔媚问候。
追命看着这样的阮宓秋,忽然想起了她在琅玕箐榭时的模样。
在那里有很多叫他分不出男女的少年人,每一个都对阮宓秋很敬重感激。
而阮宓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那份尊敬。
她受过的苦,又亲手加到别人身上,却无悔愧歉疚。
阮宓秋始终认为自己救了甘祁汉和阿平等许多少年的性命,让他们有吃有住,善待他们,是他们的恩人。
阮宓秋和卢长生的丰厚家财,是那些被“解救”的孩子用身体换来的。
她竟当他们是在报恩?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那女子笑着接道:“等我关进牢里,就不必再想报仇。”
她既然未被仇恨淹没,为何这时又似解脱?
追命心念几转,已然闭住了嘴。
他只觉阮宓秋问不如不问。
眼前迷雾越发浓。
——但他和铁手既在,势必要这许多事水落石出。
追命拍打着衣摆站起身来,朝铁手默默颔首,两人竟不理会阮宓秋,径自去喂马了。
阮宓秋又在大石上坐了会儿,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天边残存的晚霞转成苍色,她才袅袅起身。
她身上几已不可见铁手初见她那日深入皮肉的不忿和兀傲。
现在的阮宓秋,似一弯秋水,虽然枯凉,却有透骨润意。
铁手将歇息好的马牵给阮宓秋,目光不禁流连。
他已明白追命为何不愿再与这女子深谈。
如果不是天天看着她,铁手甚至会怀疑眼前这个是阮宓秋的同胞姐妹。
她还是她。
她是一个人吗?
随夜幕降临,凉气愈重了。
***
“等等!”
三人甫上路,还未鞭马前行,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大声的呼喝。
一匹青灰小马驮着个水绿色的人正狂奔而来。
“等等——吁!”
严沨涯勒马急停,坚定说道:“我要跟着你们。”
追命见是他,眼里微带点笑意瞄瞄铁手。
——二哥赁地一张好嘴。
青年翻身跃下吗,也对铁手笑了笑,露出几颗又白又整齐的牙齿。
铁手给他笑得晃了眼。
那日在泉帛山庄,严沨涯逃得似只受惊的小鹿,连招呼都没跟莫舟流好好打一个,原来尚未知道阮宓秋是因有案在身才与铁手追命同行。
便到现在,他也没问过这事。
铁手沉思片刻,拉过在那呆呆凝视阮宓秋的严沨涯,小声地解释起来。
“阮姑娘牵扯在一件命案里,我和三师弟还需要她协助查案,小兄弟若有话可以现在告诉她。”
——跟着一道走却不必了。
铁手没说这话,笑着又补充道:“你毕竟还是来了。”
严沨涯听懂什么深意似的眨眼黠道:“二哥放心,我只是想看着她,绝不会添乱的,您就让我跟着吧!”
他突然又很窘迫地压低了声音。
“这姑娘,咳,芳名是啥?”
铁手显然比追命更为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近,看着严沨涯和笑道:“姓阮,名宓秋,宓穆之宓,春秋之秋。”
严沨涯悚然道:“幎目?怎会取这样吓人的名字……”
铁手无奈比划着说:“宓妃的宓字。”
“哎!”严沨涯捏了捏腕子,嘻嘻笑道:“我就说佳人哪能用那个字啊,那两位大哥查完案子,阮姑娘便无事了吧?”
铁手不答,只微笑问他有何打算。
严沨涯皱了皱眉,极慎重地道:“我实在心仪她,但她到时若回泉帛山庄,我再跟去,真不知该怎么给莫庄主明说。”
铁手暗地里轻轻一叹,和声说道:“这层忧虑倒不须有,阮姑娘似乎不愿返回广霁了。”
“真的?”
“不如你自己去问?”
严沨涯抿唇点头,对铁手欠欠身,放开马缰跨到阮宓秋面前。
他深吸口气,射箭一样问道:“大姐,你不再回家了吗?”
阮宓秋霎时浮现出十分细微的疑惑神情。
严沨涯看她没有回答,干脆咬牙直愣愣又说:“你有丈夫吗?”
铁手追命在左右看着他俩,闻言顿时一惊,立刻打个哈哈,张嘴便想插话,——否则这场面多尴尬!
谁知阮宓秋并未生气,反而抬头望着严沨涯淡漠道:“有两个,都死了。”
那年轻人一时不知自己该露出伤心面目,还是老老实实地去高兴。
其实根本不需要选,他简直太高兴了,连每根头发丝都雀跃,想藏也藏不住。严沨涯的脸都因兴奋而涨红,他这样反应倒让阮宓秋突然又露出好奇又好笑的表情。
她眼里有些新奇,还有些轻蔑。
一种铁手很熟悉的轻蔑。
——阮宓秋看追命时,偶尔也会出现这种眼神。
而正处在兴奋中的严沨涯,竟忘了为自己的失态道歉,趁阮宓秋站在跟前,匆忙摘下麂皮护手,往衣襟里深掏了几下,摸出一把嵌螺钿的梳子。
“姑娘…送给你的。”
阮宓秋没接梳子,泠泠的目光落在了严沨涯的手上。
那是这年轻人身上最突兀和令人惋惜的残缺。
“家师当年为了救我性命,迫不得已断我两指,”严沨涯赶忙将手套戴好:“对不起,碍着姑娘了。”
阮宓秋轻轻一瞥。
眉似春山,眼睛低垂的弧线也像匍匐绵延的山岭。
山依傍着荡起碧波的玉湖。
严沨涯又看得痴了。
“不必遮,并不难看。”
阮宓秋转身上马,坐安稳后揽着袖子垂下手,拿过了严沨涯将要收起的梳子。
严沨涯一震,随后大喜地无措起来。
——他围着自己的马转了两圈才骑上去,抖一抖缰绳就跟上阮宓秋。
追命引马拦他,沉吟问道:“你要跟着?”
严沨涯茫然点头:“对啊。”
“好。”
说罢,追命便刻意落在后面,还将铁手也留了留。
“怎么?”
“不对。”
追命满怀思虑地吐出这两个字后,就没了声息,铁手一边等他下文,一边关注着在前并行的阮宓秋和严沨涯。
严沨涯的马老去凑阮宓秋那匹,好在都叫他轻轻扽住,两匹马都没受惊吓。
他俩走在一起,感觉真有些相配。
铁手闭闭眼,清出心里脱了缰的杂念。
——身边那人还低垂着头闷不做声。
铁手也由得追命去想。
他却正在惦记着短短几日性情已然渐变的阮宓秋,他对这女子,始终抹不去一种拯救的心思。
少间,追命才沉声又道:“咱们这一路,留了很多踪迹么?”
铁手果断摇首:“绕城而行,所过之处人烟均不密,你又在后面,行迹纵然有,也不至于太多。”
为了不使更多无辜的人受牵连,铁手和追命早嘱咐阮宓秋要避开热闹的地方,往来既不繁杂,也更易保护她。至于追命,将近二十年间,人过不留痕几乎已成为本能一样的习惯。
“那他是怎么找到这的?”
追命指了指严沨涯。
那年轻人正兴奋地跟阮宓秋笑说着什么。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的画面,脑补的时候非常美丽
写出来.....算了【嚎啕大哭
阮姑娘,我已经用尽了力气让她好看,而且要有些韵味,一直都不很会写帅哥美女,老三又不要帅=w=
崇旸是崇阳改了一个字啦
浦垠也是改了字,但忘记原本是什么了
在进行这一段故事的时候,比较苦恼的是怎么把二三的情感部分插入进去,我还是想让整篇文始终有明确老夫老夫的感觉在,而不会变成啥暧昧向的,所以就加了各种小反应吧。
他俩是大方向一致,而很多细节其实蛮互补的两个人,我的理解。
这个时候也开始埋一点铁手内功方面的伏笔。
☆、章十九
[十九]
难道严沨涯和追命一样,也颇有追踪天赋?
他若是在铁手等甫离开泉帛山庄的当日便追随而来,反倒不出奇,但是隔了将近二日才找到三人,却十分了不起了。
追命确信一路上没有人跟在后面,那便只能是严沨涯搜寻着他们行经的痕迹找来的。
他在心急想见阮宓秋的情形下,还能如此缜密细腻,实在难得。
临近亥时,四匹马跑得累了饮水,追命忍不住探道:“那日在广霁,还以为你一去不返了。”
严沨涯似对阮宓秋那匹马特别在意,替它刷了刷毛皮才反应过来追命是跟自己说话,赶紧慌张道:“我离开泉帛山庄后,其实就没走远,第二天看见你们从柿子林出来,心里一急,怕再见不着阮姑娘,只好悄悄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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