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一听,沉声问道:“敢情少庄主也不通晓这阵法么?”
莫舟流摇摇头,不经意瞥了阮宓秋一眼,笑笑说:“奶奶教了爹,爹还没来及教我就去了,只是要姨娘告诉了我出入办法,哎,小时候都是姨娘带我进城玩,其实就算不明说我心里也记着怎么走。”
追命与铁手无言对望,心下了然,莫逸离世时莫舟流年纪尚幼,能将医书读通记牢已是不易,原来并无余力学其他技艺。
莫逸着紧将莫舟流培养成材,全不顾惜小儿幼龄,瞧来就似他早知自己时日无多一般。
想来阮宓秋当时一个红尘女子,莫逸却不理夫人非议,纳她进门,恐怕也与他自身状况有莫大关系。
铁手追命想通这层,已觉不必再问下去。
今晚飞贼出现时,他二人着实振奋了一阵,可惜来龙去脉闹明白,仍未能使卢长生宅发生的事面目清晰,唯一得着便算是对阮宓秋的过往知晓更多。
好在两人所求原就是阮宓秋身世,意外虽未成喜,却也不坏。
***
这夜,莫舟流便如早前说的留阮宓秋、铁手和追命住在泉帛山庄。
他没再起“营救”阮宓秋的主意,还是因为那女子冷冷狠狠地将他训斥了一番。
少年极失落伤悲的时候,铁手和颜告诉他,阮宓秋并非没有回家的可能,可莫舟流再问,铁手又不细说了。
“二爷,有您这话,姨娘也责了我,放心,明早我一定差人备马送你们出去,”他想了想又道:“等三爷回来,请您代我道歉,是小侄鲁莽,差点害着了三爷和严大哥,我以后再不会用这些阴谋诡计了。”
莫舟流这么说着,真摒弃什么那样甩了甩袖子。
远在广霁城内的追命,直到这夜近子时才收到铁手代为转达的歉意,只他那时早不在意这些,一门心思都在无情送来的回信上。
追命是在和铁手问完莫舟流柿林阵法后,亦即夜里亥时二刻左右又飞越出的泉帛山庄。
他直接奔去了广霁城南的一间首饰铺。
那刚入中年的铺子老板本来在柜上打瞌睡,都忘了收铺,让追命一来给惊醒了,不耐烦地挥手斥道:“打烊了!”
他绕出柜来利索关门,追命自然欠欠身退了出去。
隔绝了寒意,屋内数盏烛灯不仅光亮更猛,甚至还带来些热了。
那老板满脸笑意,敬佩道:“三爷这身手实在了不起。”
追命竟然仍在房内。
他笑了几笑,摊手就向老板伸去。
“许六,见着你就好了。”
唤作许六的这人在怀里摸索半天,扯出封皱巴巴的信,追命瞧见一挑眉,他即刻歉道:“您别嫌我,要不是怕不敬,我非把这信贴肉皮上才安心。”
“我大师兄写信时什么情状?”
许六想了一会儿笃定道:“大捕头虽然蹙眉,但神情闲定,只是……看着有点怨气,我没敢问。”
追命点点头,已把信展开借着烛光看起来。
许六静默在侧,并无窥视的意思。
在追命开始看信的那一刹那,他竟如同完全化作空气,再不发出任何声响,连呼吸都尽量压到最轻。
这人真名叫许多鲦,追命刚知道他名字的时候呆了好半晌,回过神来才讷讷问他爹妈是不是打渔的。
“不是。”
他干脆利落地回答,追命虽然好奇极了,也只得收起疑惑点了点头,没想到那人搔着脸颊呵呵又说:“回三爷,小人义兄是渔夫。”
许多鲦是孤儿,收养他的好心人说啥不愿意占他爹的名分,年纪老大还是让喊声哥哥,至于他这名字,原本是义兄随口称着玩,后来倒是许六自己不愿意换,方改“条”字作“鲦”。
改不改的,并没差许多。
他向不以此名为耻,只是后来作了神侯府埋的线,给人许六许六的喊,也颇习惯。
第一回见面,许多鲦便因自己的名字意外得知了追命的身世,此后则对这同样吃着杂碎鱼长大的捕头大人格外关注。
有人说他妄想高攀,许六也不在意,神侯府的事情一样尽心尽力地做,追命吩咐的事更是赴汤蹈火都不惧。
反正,只要追命一日没露出厌嫌意思,许多鲦就当追命是朋友,他也是追命的朋友。
许六相信四大名捕在五湖四海都有这样的朋友。
既然多他一个不怕多,那他干啥把自个儿排在外面?
*
追命大略看过一遍,摸摸下巴又将信原样叠好,随口问道:“你知道青阳谷在什么地方?”
许六一怔:“三爷,就这方圆百里之内,叫青阳谷的没有十也有九,您问的是哪一个?”
“不在附近,”追命沉吟念叨:“八日脚程……欸,罢了。”
他哪能猜到追命在琢磨阮宓秋的话,只是乐呵呵道:“爷,要按您计,八日,天边都去得了。”
追命摇头一笑,扬扬手中的信。
“多谢。”
说罢又掏出些银钱递给许多鲦,嘱咐道:“自己换双新鞋,还有谁送信去了也分给人家,马儿修修马掌。”
“三爷,可不敢要,府里支的银子足够。”
“府里是府里,这是我和二师兄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别要驳我面子。”
许多鲦思量几番,终于接过银子笑道:“那等两位爷案子办完,我们要请客,您也不许推辞了。”
“好,到时再与你们喝个痛快。”
*
待到追命回去泉帛山庄,立马便将无情的信拿给铁手。信不长,只有页半,却又另跟了整三张写得密密的纸。
追命问了无情两个人,阮宓秋和严沨涯,无情自然回的是他二人可查得的资料。
阮宓秋的身世较为详尽。
这女子十几岁时一度为妓,后被莫逸买为婢女,实为侍妾,几年后莫逸病死,她遂又被卖人,继续为妓,直至十二年前,遭卢长生意外解救,才算脱离苦海,此后甘愿侍奉左右。
阮宓秋生年不详,只知道是崇旸人。
等铁手看完阮宓秋这段资料,追命才翻出三张附信,点着一段圈了朱的说:“鄂州崇旸览鹿林元家灭门一案,近三十年悬而未决。”
铁手疑道:“那事既无线索又无证据,一直查不清案抓不住人,大师兄将崇旸大案都列出来,偏特意圈这一件,难道……阮宓秋会是元家屠门案的幸存者?”
追命颔首道:“不无可能,你还记得这案子难查,有一便是因为这家人户籍不清,隐居似的,连官府也不清楚他家情况,当年定作灭门也是没找到活口的缘故。”
他又抚信接着说:“大师兄想必也有此猜测,只未能肯定,咱们好把崇旸的案子都仔细瞧瞧。”
铁手默默点头,眉心却未舒展,忽沉吟道:“阮宓秋看起来可不像有仇不报的人,但她迄今只牵扯到卢长生这一件案子,要么她暗中报仇又藏住了消息,要么…卢长生和元家灭门有关?”
“总不会卢长生是凶手之一?”
铁手和追命无言互觑,半晌各自叹了口气。
饶是无情送来了紧要信息,他俩这么抓着一处胡猜乱估也不是办法。
——想要弄清阮宓秋的身世种种,还是得从她身上下功夫,如果这回还能一并查清崇旸元家血案,自是再好不过。
“严沨涯呢?”
铁手说着拿起几张纸细细翻找,等找到时着实一惊,满目讶然地望向追命。
“怎么?”
追命摊手苦笑道:“大师兄也只能查出这些,你别看我。”
「严沨涯确为曾疏雪之徒,十八年前,曾疏雪初失踪时,便有一说,言其收徒隐居,信者极微。」
除此之外,再没更多字句。
铁手又看了看无情两行凌厉字迹,正待将信收起,忽遭追命一拦。
“莫急,还有这行呢。”
铁手闻言掀到最后一页纸背面,一阅之下不禁莞尔。
——“如牵涉重大,可需要我来?”
追命拍拍铁手肩膀,问道:“大师兄上次出京是几时了?”
“四个月前,只到太康。”
***
第二日下起了雨。
从清晨淅淅沥沥滴到中午,天仍旧没有放晴。
柿林裹着寒气,寒气裹着泉帛山庄。
山庄门口,莫舟流正在送别阮宓秋及铁手追命三人。
阮宓秋骑在马上,执辔轻呼:“流儿,过来,我有话要说。”——她仍是昨日一身衣衫,但今日穿着,分明已该嫌凉了。
莫舟流凑上前,抚着马鬃听阮宓秋说话。
阮宓秋提提气才低声道:“你娘当年染了病,你爹治不好,也不能放她出去败坏莫家名声,只得把她软禁起来,时间长了,脾气难免古怪,你爹虽然把娘的名分给了她,但还是由我来养你。她是你娘亲,却无法亲近你,因之记恨于我,后来你爹死了,她的病也压不住,赶我走时已经心智迷乱,时醒时疯。”
“我从没怪过她,她不敢见你,更不敢碰你,是怕你生病,你也不要怪她。”
莫舟流手下抓得太狠,清冷寂寞的柿林陡然旋起一声凄凉的马嘶。
“……姨娘,以后想回家了就回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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