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杓将两枚峨眉刺均收入掌心,拣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地势,高声唤:“魁哥。”孙魁把手中巨镰狠狠一压,借一弹之力直往洞内飞来。靴履拍打在寒潭湖面上,雪白水花四下乱溅。
风溯柒和陆怀墨岂能放任他逃脱,白练折扇先行而至阻其归路。
孙魁躲闪不及,差点被白练拖住。也是他临敌经验丰富多番出生入死,一头往下栽去方险险避过。商杓早在底下接应,峨眉刺一挑一扬将人带入洞穴。不过眨眼光景,风溯柒和陆怀墨已先后追入洞内。
蟾蜍洞不算小但决计称不上宽敞,四人就在这幽暗的洞里短兵相接左右开弓,斗得鸡飞狗跳日月无光。孙魁和商杓胜在多年琴瑟向和默契相伴,风溯柒与陆怀墨则各负神功出手之际毫不含糊。然而孙魁先前受创,风溯柒和陆怀墨配合又越来越娴熟,此消彼长之下胜负就盖棺定论了,无非是个时间上的长短而已。
峨眉刺斜挑横拉挡开风溯柒从天而降的一招”朝宗紫微”,商杓本就残破的外裳又被拂去一片。凝脂肌肤露在众目之下毫不在意,双手一开一合往孙魁和陆怀墨中间横□□去。风溯柒在崖壁上堪堪一点足,白练翻飞连绵不绝,半刻不停歇穷追猛打。
“打小的,”商杓将峨眉刺使得极快极猛,擦肩而过时对孙魁道。孙魁就像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无半点迟疑一转身擒了巨镰就朝两小娃招呼。
陆怀墨以折扇扇面连点带格挡住商杓六六三十六式疾风刺,深恶痛绝地唾骂道:“卑鄙。”而白练卷起一阵凉风拍在石壁上,如浪打礁石飞雪砌城。风溯柒未置一词,只身形一晃追上孙魁。手中长练一卷,勾住孙魁腰腹。不想孙魁身躯虽滞却拼了命地高举单钩镰,大叫一声一镰子挥下。
巨镰恰好往白玉堂百会穴上劈下,千钧一发。
白玉堂心无旁骛沉浸于炼化真气铸塑隐脉里,展昭却无时无刻没在留意动向。陆怀墨的那声卑鄙简直大得人心应天顺民,展昭心下早恨得咬牙切齿。若玉堂因此伤了习武根基,他来日必将一笔账一笔账讨要回来。展昭手掌一黏一拖将白玉堂护在怀里,腰腹一使力转了半周。那巨镰锋锐便紧贴展昭侧脸落下,斩断一绺发丝。
巨镰嵌入巨石发出当啷一声回响,整块石头因此震了三震。
展昭这一动,传送给白玉堂的真气顿时有了波折。小家伙有所觉察,睫毛轻轻一颤显出几分不安。展昭避过一击,立即重新平稳真气源源不断给予,悉心稳固雏形隐脉。白玉堂像是感受到展昭的安抚一般安分下来,大有泰山崩于前而无动于衷的钟磬态势。
风溯柒下手不留情,下了死力向后一拽。孙魁这两百来斤的糙汉子就在白练堆里上演了一段扭腰伸腿的下里巴人版天外飞仙。与此同时陆怀墨也反客为主占了上风不再匆忙,于是举手抬足间流露出的浓浓书卷气都能让不走正道讨厌念书的狗崽子们吐个天翻地覆。姿势是丑得惨绝人寰,可凭一身真本事闻名遐迩的孙魁到底从白练堆里挣脱开去,以五体投地的啃泥姿态避过一劫。
商杓卖个破绽落荒而逃,花容故作失态逃向自身难保的孙魁,后头的陆怀墨果挺身而起直追上来。陆怀墨在江湖上的名号是“墨扇公子”,端的优雅动听,与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学修为八竿子打不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是学到家了,这请君入瓮瓮中捉鳖可没研读透。陆怀墨一追来,孙魁抽出长靴里一口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短刀由下而上捅去。
陆怀墨被孙魁一拦截,商杓便趁此机会又臭不要脸上了。双手峨眉刺尽数脱手掷向白玉堂,嗖嗖两下投了个一上一下的“燕□□”式。其中一根就冲白玉堂上躯而去,还有一根则是偏的,估计离头顶尚余一两寸。
风溯柒挥动白练呼啦啦卷下其中一根,练身不停歇袭向商杓。商杓柳腰一拧翻身躲开,匍匐翻转竟搭上另一根未被击落的峨眉刺。峨眉刺在商杓控制下侧了方向,这才是藏匿最深的杀戮一击。
商杓这是要打散他们之间的真气牵系。真气一动,休说武学修为,小命也得去阎王爷面前三伏九叩首。
展昭眼睁睁看着金光锃亮的峨眉刺嚣嚷着欺近,不过须臾间,避无可避。困兽犹斗,更何况是从不言败的展昭。小小孩童一双眼眸似千年古井,焦而不慌,虑而不乱,在刹那间盘桓算计。他势必要想法子避开这一击,进退维谷,那就背水一战。
风溯柒的白练紧随其后,就要缠上商杓脚踝阻拦这致命一击。故而峨眉刺不会准确无误落到算计位置,只须如此一偏。主意已定,展昭下盘扎稳静候时机。
此间凶险,陆怀墨怎会袖手旁观。扇形飞旋困了孙魁,他扬臂一蹿直追商杓而去。虽是后发又看似悠然,陆怀墨独树一帜的轻功路子还是令他后来居上飞至白练前端。折扇一展墨字夭矫,以扇面拂向商杓。
商杓腹背受敌陷入苦战,却依旧死咬白玉堂不放,所隔距离缩短到不盈两尺。
扇面蜻蜓点水般拂过商杓小腿,走马观花走个过场。继而陆怀墨手腕一折,折扇招式陡然变得凌厉,与白练重重相撞。风溯柒收练不及绕上折扇,两相纠缠混斗不清。商杓就抓紧此机遇一声清啸,横过峨眉刺附上内劲直直敲向白玉堂肾俞穴。
展昭哪里还顾得上细细揣摩风溯柒和陆怀墨两人为何等事端纠结到了一处,先前的掐算再做不得准。如狼似虎的峨眉刺狠狠打在白玉堂的三焦俞处。三焦俞虽非寻常练武要穴,然白玉堂铸脉期间本就脆弱不得出丝毫岔子,内劲恍若撕开笼子的野兽横冲直撞,排山倒海般侵蚀吞噬。
至此,功亏一篑,生机尽丧。
白玉堂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上白衣被鲜血浸染得艳丽而灼烈。这血新鲜而活泼,透过鼻翼钻入也不若常人的血腥难闻。血雾弥漫飞散,一触及肌肤便是熔心的滚烫。眼睑还来不及睁开便再无力抬起,精致小脸苍白如纸轻若鸿羽。一滴血丝挂在惨白唇角,血滴越聚越浓,终啪嗒一声重重打在石头上。
每一滴血陨落,都是气息流逝。所有的意气风发焕然张扬,都静静封印成半纸故去。
展昭本与白玉堂命脉相合合二为一,自也受了重创,体内翻江倒海满是腥甜血味。然而真正令他几乎一蹶不振撕心裂肺的,是白玉堂渐渐淡弱的气息。气若游丝,偏偏倔强地吊着最后一口不啃咽下。白得剔透的小脸欲奋力一动,便又是一滩红得刺眼的血迹。展昭只觉耳畔一声天崩地裂的震鸣,眼前景象不知所踪,四肢百骸所有知觉都在瞬息消失。冷,好冷,四面八方仿佛都涌来冰凉的潮水,肆虐将人淹没。怀里之人流出的血却是沸腾的,太烫了,以至于轻轻一碰便烧得一颗心痛不欲生。
商杓虽一击得手,却被紧随而至的白练卷住下身。白练的招数霎时狠了数倍,卷着商杓在崖壁上颠簸倒腾。最后不留余力全力一甩,商杓身躯似蝶跌落出去,摔在地上时也闷声吐了血。
风溯柒两手拽曳两条白练,目如寒雪暗流。目光所指,竟是陆怀墨。樱唇微启,字字冷厉若十月冰霜,“你,为何?”
☆、第十章(1)
水滴声寒,老牛拉破车般沿石壁渗流溅落。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孙魁手脚并用匍匐向前,伸手欲执商杓之手。未待触及又如被蜂蛰猛然缩回手,在尘土混杂的外衣上擦了擦,才重去查看商杓身子。
这厢温情款款掏心掏肺如沐春风,风溯柒与陆怀墨两人则剑拔弩张金鼓齐鸣全神戒备。
折扇在陆怀墨胸前悠然自得地摇来晃去,将他衬得愈发像是白面红唇楚楚动人的魏晋佳公子。抬一根价值□□的金贵手指置于双唇中央示意风溯柒噤声,这才低声启齿:“怒火伤肝,何必动气。”
“方才行径,难道还是无意失手?陆戏子这折身在曹营心在汉唱得真好,谁能想到阴山教在天鸾的内应竟是你。”风溯柒不留情面冷冷讥讽,反手一转白练挡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的天堑。
陆怀墨不羞不恼,脸皮厚比万里长城。见其余四人伤的伤倒的倒均无暇顾及他们,便拱手谦逊道:“过奖过奖。说来惭愧,陆某与阴山教无非各取其所而已。”
“近年来阴山教几次三番入我天鸾,如今更是倾力而出与天鸾公开为敌。恐怕,不仅仅是邪教与正道之间昔日的仇怨而已。你联同阴山教对付天鸾,到头来当心替他人做嫁衣。”风溯柒冷笑,大有看好戏的念头。
“螳螂黄雀,并非从一而终。螳螂是黄雀,黄雀也能是螳螂。”陆怀墨苍白细瘦的指拂过折扇扇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到了今日才动手,等得我都快成霉扇公子了。”
阴山教原先几次举动皆与心宿十五阵关联,如今大张旗鼓进入天鸾,难道是找着了破解阵法的方法?可是阴山教为何要和心宿十五阵过不去,宴希来又为何叮嘱切莫让展昭被阴山教人带走。风溯柒一挥白练卷一朵白浪,直言道:“荒芜手厉枯宁可身死也要让手下挟走展昭,又提前放出虿尾枫通风报信以防万一,故阴山教才会不计后果大举进犯。阴山教的目的是展昭,只是他们还不知厉枯指示之人是展昭,所以才试图抓住所有天鸾弟子挨个放血以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