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你需得听我的。不然我被逐出师门,你便是念我也寻不见,”展昭正色,清朗灵动的眉眼微微一动,三分怅然七分无奈将无可奈何身不由自描摹得惟妙惟肖。
白玉堂斜睨一眼道:“嘁,谁要念你。便是师傅不扔你,哪日你惹着爷爷了,指不定甩甩手也就扔了你。
习武之人,周身穴位具是要害。莫说暴露在人前,便是欺近了也是不许的。而点穴手法的传授不若一般招式演示一遍打上几遍也就会了,还须细细摸清身上每一处,差了毫厘也就失上千里。展昭不知小家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既然白玉堂先言要学,他便倾囊相授,总归是好处多些。正思忖着怎般相授为好,就见面前这小玉娃娃一脸不屑,不由莞尔,“若是我执意要跟着,你又扔不掉。”
睁大双眼,踮起脚在展昭脸颊上轻轻一戳,满是不可思议,“原来猫儿的脸皮这般厚耶。”继而忍不住先捧腹笑了场,本就神采飞扬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展昭微微一愣,怎的就成脸皮厚了,即便不使千斤坠你也扔不动。待看破小家伙眼中的不怀好意也不计较,摆明了是千方百计想招惹他。肚里能撑船的大师兄怎会与小师弟斤斤计较,展昭望了望远处已入白炽化的打斗,温和道:“到时我来木焦院寻你。时辰不早了,你且随赵师兄去木焦院吧。”
白玉堂作别展昭,蹦蹦跳跳去寻赵虎。小靴子一落一个足印,似朵朵寒梅绽放。迫不及待将展昭答应教他点穴的事情告知了赵虎,那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悠个不停。清泠嗓音和着风声飘散,引得几名弟子侧目。
“小师弟,你确定要这样惹大师兄生气?”赵虎傻愣愣跟着白玉堂走了一段距离,蓦然问。这个馊主意真的能成?
白玉堂不耐烦摆摆手道:“师兄你想啊,就我们两人再无他人了,这机会可不就多了去了。那时,爱怎般折腾就怎般折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惹出事来,那臭猫都逃不了干系,可不是一条船上的了。”愈发得意,小脸一甩,耳畔几缕发丝便轻盈落在雪白肩头。
赵虎哦了一声,点点头,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回头瞧见智化指着展昭讳莫如深,竟是无端想起羊入虎口一词。又猛得一拍脑袋,大师兄怎会是虎呢,赵虎你个愣子想的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木焦院,木焦成樵。
赵虎将人带到木焦院,得知晚间时分自有展昭领人,便与小师弟挥挥手。白玉堂一踏足入内,便好奇地左顾右盼,顷刻就失去了踪迹。只见各色木柴整摞整摞堆积如山,几个弟子已然操起柴刀霍霍开工。冬日严寒,冷飒寒风在柴堆间穿梭,将那些个木柴吹得咯吱咯吱直响。
绿衣蹁跹,风溯柒一入院内,便再无熙熙攘攘喧闹声。
劈柴,这即是天鸾弟子入门的根基训练,还是当年开山祖师爷亲自拍板定下的规矩,个中玄机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那些柴刀不算太锋利,免得刚入门的小弟子们互相伤着。而这也使得劈柴这本就极考验基本功的事情愈发困难。
白玉堂从一堆柴火后头绕出来,昂起头来在最旁侧立足,抬眸直直逆视风溯柒漠无表情的容颜。
“受不了,随时可以走,没人拦着你。”轻蔑、淡漠,就是面对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白玉堂握紧了小拳头,目光里流露初生锋芒。他不会败在习武道路之上,更不会败给这个坏女人。
风溯柒随手拾起一柄柴刀,刀刃因常年砍劈有些发卷,一个缺口在午后日头下闪烁寒光。风溯柒的手指白润纤细如葱兰,拇指内扣搭在柴刀柄上,手腕轻轻一转那柴刀就活物一般摆到了最合适的角度。木柴竖直摆放,刀起,找准位置一刀而下。皓腕纤弱,却将柴刀稳稳掌控在手间。直接利索无一丝拖泥带水,以刀刃中部触物,随后腕带动臂力将木柴一分为二。咔擦一声脆响,刀刃划过的地方平坦完整,露出层层沧桑文理。
风溯柒将柴刀往旁边一丢,也不多解释什么。弟子们纷纷会意,各自去挑拣柴刀劈柴。
一拥而上,那些稍许锋利好使的柴刀立即便有了归宿。待轮到白玉堂时,只余下几柄生了锈的。见后方尚有几名弟子等候,白玉堂默不作声兀自去取了柄绣得厉害的。刀身不轻,两个手使全力方才勉勉强强拿住了。
看起来是一码子事,这自己做起来可没这般容易,这第一刀索性连木柴边沿都不曾碰着,那木柴咕噜咕噜滚了几周。白玉堂放下柴刀好好回想一番风溯柒的动作,从手臂到手腕甚至到腰身的动作,再有模有样重复出来顿时就轻松不少。
风溯柒扫视一圈就离开了木焦院,从头至尾竟是没有多在白玉堂身上留意一眼。
先不论手脚酸麻,单是举刀下刀重复个千百次也是枯燥乏味的,加之木乎乎的柴刀太过于难看,呆头呆脑像个大笨鹅。白玉堂一直嫌弃地盯着那柴刀看,劈上没几下便失了耐性,悄悄瞥见风溯柒没影就将柴刀往边上一扔。
☆、第四章(3)
左手侧那名弟子的衣衫怪得很,白玉堂凑上去一瞧,发觉此人竟是冲虚堂上被他于背上留下大作那个。这一下来了兴致,漆黑眸子一转思忖着怎么找点乐子。
“赶紧的,一会儿风师傅回来了。”一名弟子取了些没动过的柴火过来,将这名弟子劈好的柴换走。而那被换走柴火的弟子甚至都没抬头望上一眼,手中的柴刀一下一下狠狠劈在木柴上。只有将手边的一堆柴劈完才算是结束一日修炼,这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
白玉堂嗖的一下就拦在那弟子跟前,逆视他,一字一顿道:“把这些放下。”
仿佛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那弟子瞪着眼将白玉堂上上下下打量个便,继而恍然大悟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所谓资质天分与大师兄不相上下的小师弟。怎么,还没学上一招半式呢就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小师弟,罢了,”被换走木柴的弟子对白玉堂道一句,又埋头挥砍起来。这弟子身材不高,白馥馥一张面皮,看起来颇有几分诡计多端的模样,却偏偏只顾着劈柴。显然是刀柄磨损了手掌,他停下刀揉了揉手掌又继续劈。
“你可知我是谁?”那弟子一袭锦衣,腰际挂了块浓绿色翡翠碧玉。指尖肌肤甚好,明显是个养尊处优的主。也不待白玉堂询问,就接下去,“金钟镖局,江炉之子江云骁。既为外门弟子,小师弟大可向师兄请教。”
彼时白玉堂尚且不明白这句外门弟子里所含的贬低之意,金钟镖局这名头倒也听说过,可终究是比不得白家显赫的。自觉论起身手来不敌江云骁,于是心思一转,似是被金钟镖局的名号吓倒般趔趄几步,手上沾染的灰烬便趁机尽数抹在江云骁身上。手掌擦完了再擦手背,不擦白不擦。
江云骁正洋洋得意,不料小家伙忽而退开两步做了个鬼脸,这才前前后后审视一番。下摆衣料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手印,远远看起来有些像是一只圆滚滚的猫。这可是上好的锦缎,江云骁登时怒火中烧,手里那些柴火被丢到一边。
见江云骁发怒,白玉堂不躲不闪只抬起小巧下颌毫无惧色。“是你欺负人在先,爷爷不过是给你点小小教训而已。既然是每个人劈自己的份,你为何投机取巧,害别人替你遭累?”
先收后发,蓄势一掌而出。江云骁这一掌仅学了些许皮毛,然用来对付毫无根基的白玉堂却是绰绰有余。面上嚣张神色一览无余,暴露出颈项大半空门。“就凭我是江云骁,就凭你现下不是我对手。”
即便对江云骁的攻势有所感知,也依旧是避闪不及。眼睁睁看着一双肉掌欺近,白玉堂玲珑精致眉眼微微上挑显出几分轻蔑来,只拿一对灼灼瞳目盯紧了江云骁。耳际久久萦绕江云骁那嚣张跋扈的言辞,明明无理,却有恃无恐理直气壮。
笨呼呼的柴刀从侧方插过来,江云骁只觉森森寒意在颈项前方蔓延,赶忙硬生生收敛去势。下盘不稳往前趔趄几步,扑通一下以嘴啃泥的姿态趴倒。若有若无的嬉笑传来,江云骁怒火中烧满目通红,起身寻觅那柄突兀柴刀的来源。只见先前那名被他换去柴火的弟子默默揩拭了刀刃,一言不发又去劈柴。
真是反了天了,向来言听计从的也吃了熊心豹子胆。江云骁只将这一招的失手归结于大意,并未去细细忖度其中高低,怒叱一声,“柳青,你竟敢对付我!”
方才那一掌的逼近尚心有余悸,细细手腕上的脉络突突直跳。然而白玉堂浅浅咬了咬牙反倒露出一轻笑,掸了掸小手道:“就敢对付你,就凭你眼下不是柳师兄的对手。”继而用左手揉了揉酸麻的右臂,重又拾起被丢下的柴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在向来无忧无虑毫无顾忌的心坎上悄然滋长。
“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江云骁一时间在口舌上落了下乘。一侧目瞧见鬼魅般已然归来的风溯柒,跌跌撞撞跑过去作出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姿态。“风师傅,柳青师弟强行将弟子劈好的柴换走。弟子不肯,他便出手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