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指纤长节骨分明,轻描淡写指向渊腋穴位,偏又速度极快如白驹飞驰令人避闪不及。展昭也不留情,这一指贯通三阴三阳经脉,去势恢宏似落日长虹。长风拂起耳畔墨发,湛蓝色身影于闲庭信步态势中披荆斩棘锐不可当。
白玉堂目不转睛凝望两人酣畅淋漓的较量,一手置于胸前,另一手以此为托抵住小小的下颌。唇角不动声色开个弧度,狡黠俏皮之色一览无余。
指尖正中智化腋下渊腋,登时就令智化整条手臂酥麻瘫软,再勿能相迎相击。
围观弟子具是情不自禁拍手称好,连那凭借一手空手掌拳纵横江湖数十年的中年男子欧阳中惠,亦是于一对炯炯眼目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被展昭这么一指中了渊腋,整个局势立刻从旗鼓相当转为胜负分明。若无惊人变数,这场较量无疑是展昭以巨大优势占据上风。一击得手,展昭也没有松懈,而是乘胜追击攻向智化,手掌绕弧似鸿鹄开羽。
说时迟那时快,智化脚下一点堪堪退后数丈。似乎是躲闪之时太过于急躁,落地时分脚踝一扭晃了晃身子。被制住的手尚不能动弹,一个趔趄以半跪姿态跌落在雪地上,膝盖没入雪地。附近弟子纷纷迅捷退开,将这片场地留与展昭和智化二人。
智化这一退恰好落在白玉堂前方,小家伙怔怔盯住智化蜷曲的脚看,又抬眸瞧见凌空翻越而来的展昭,下一瞬毫无征兆撒开腿蹦跃到智化前方。
此时展昭一个灵巧的燕子三抄水紧随其后跟过来,一手成掌辅之以雄浑内劲拍向智化上身。眼见得仅有三尺掌势即到,千算万算也算不准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忽然就挡在了智化跟前。
似一片纯净白雪,却刹那间被掌势笼罩。偏偏这个处于生死悬线的小家伙毫无感知,乌金璀璨的眼眸轻轻一扬,万千风华敛去诸天光芒。小嘴斜斜一撇,似乎还能听见他的念叨,臭猫,你能奈我如何。
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留心周遭动向的展昭早就发现了小家伙的到来。然而对手是智化,他虽侥幸占了上风却着实不轻松,因此之前一直全力以赴心无旁骛。亦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不愿在小师弟面前败落的小私心。飞跃而来的攻势已是收止不住,下一刻凌厉一掌就会直直落在白玉堂身上。
欧阳中惠眼睛一眯视线扫过,绷紧的手重又松懈下去。几名弟子已是不禁呼出声来,有甚者抬手遮了眼。赵虎尚未能明白眼前景象,只愣愣想着小师弟难不成要投怀送抱惹大师兄生气,这能成吗。
靛蓝色身影翩翩袭来,展昭借着扭身翻转之力略略移动这一掌方向,手臂擦着白玉堂侧身而过。继而手臂一环一收,毫无凝滞把小家伙带入自己怀里。来势过猛,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倒在雪地上,相拥着滚上几圈。期间展昭牢牢将人箍在胸前,以自身背脊和下肢承受大部分冲击,小心翼翼护住怀里之人。
欧阳中惠几不可见点点头,浓密刀眉带上些许笑意,望向展昭的眼神里更多一丝深邃。
洁白无瑕恍若云絮的雪地上留下一串翻滚褶皱,两人终究是停了下来。展昭在下,白玉堂在上,小家伙甩甩头认清眼前景象。此刻展昭的手尚紧紧环在白玉堂腰身上,两张脸凑得很近,彼此相隔不过一寸,鼻尖几乎都要触碰到一起。
小家伙也不挣扎,就这般趴在展昭胸膛上。接着抬起一只手飞快刮了一下展昭的鼻子,咯咯直笑,“笨猫。”
先前搽完药膏时,展昭顺手刮过白玉堂的小鼻子。这只斤斤计较的小白耗子,连这点便宜都要讨回来。展昭松开禁锢住白玉堂的手,无奈望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小脸,“怎的来了,谷师傅传授的易学可还能懂?”
依旧是趴在展昭身上的姿势,小家伙不满地动动身子,嗫嚅一句,“磕人,臭猫怎么那么瘦。”继而翻了翻桃花美目哼上一声,又凑近一些喜滋滋道:“猫儿,你输了哦,生气不?”
原来智化先前摔倒乃是佯装,目的是引展昭懈惫,以求伺机而动出其不意转败为胜。此番智化已是起身伫立于近旁,一出手便可制住展昭,却也不出招只顾着看戏。狐狸眼中一抹贼贼亮光,熠熠闪烁明晰光泽。
贴得太近,小家伙说话间呵出的白气尽数喷落在展昭面上,淡淡清冷的气息萦绕跌宕经久不散。展昭双手按住白玉堂的肩膀,把这个黏在身上的小家伙从旁侧拨开,细细拂去他发丝上沾染的素雪。“自然是输了,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拖油瓶。”
“谁拖油瓶了?”白玉堂一把打开展昭的手,凶巴巴道,“输了就是输了,可以生气了。”
是谁规定输了就得生气,展昭静静凝望小家伙翘起来的小嘴,忍俊不禁一声轻笑。也不去安抚歪了头不再打算理人的小师弟,只揶揄戏谑道:“是,玉堂怎会是拖油瓶。明明啊,是只到处闯祸无法无天的小耗子。”
☆、第四章(2)
白玉堂蹭的一下转过脸,死死逆视展昭笑靥,咬咬牙道:“猫咬吕洞宾,说的就是你这只臭猫。”
故作一声长叹,展昭扶额道:“明摆着就要赢了,你就忽然窜出来了,若是我收手慢些可就……”竟是心下一冷不忍再思忖下去,转而笑道:“这不是到处闯祸无法无天的小耗子又是什么?”
“臭猫!”白玉堂跺跺脚,早已将惹展昭生气这个最先的目的抛到九霄云外去,没意识到此时气急败坏的是他自己。
展昭无辜眨眨眼,认定了你是只耗子还是只不安分的耗子这个事实,你又能奈我如何。
四目交错,一方灼灼烈火被另一方无际汪洋尽具包容收敛进去。白雪漫野,展昭莫名有种错觉,身前的小人儿比之任何一片白雪都要澄澈剔透,他便是这万千雪中最纯净的一朵。
白玉堂终究沉不住气,冷冷哼一声道:“智师兄脚边的雪是在融化的,而且那个位置和方向,恰好可以把你踢成死猫。”内息运转蓄势待发之热极易引得落雪化水,侧前方摆势是出脚最便利的姿态。尚不曾学习武功的白玉堂,只凭着天性里的敏锐发觉智化这招足以祭出致命一击的诱敌之计,于是跑上前挡在两人之间。
这一言掀起骇浪,那些个围观的弟子面面厮觑。若不是白玉堂点破,他们中不少人还被蒙在鼓里,只认定智化不济才跌倒在雪地上。欧阳中惠亦是惊诧,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玉娃娃。
玉堂,你知不知晓世上还有一种手段叫做将计就计啊,展昭暗暗道一句,却并未因此次落败而露出丝毫遗憾。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转而对欧阳中惠道:“欧阳师傅,这便是小师弟白玉堂了。”
“玉堂的资质,无论是根骨还是悟性,足以和你媲美了。”欧阳中惠收回目光,转向那些个天鸾弟子道,“楚谂,傅子凌,你们比一下行龙三十六路拳法。”被点到名字的两名弟子齐齐出身,活动活动筋骨便准备新一轮较量。
展昭将白玉堂拉到一边,免得被拳脚气浪误伤。而聪慧如白玉堂,也醒悟过来展昭早已看出其中蹊跷,先前漫不经心的戏谑言辞都是在套他说出实话呢。爷爷做事情,凭什要让旁人明白个中缘由。白玉堂抿唇一言不发,瞪着眼和展昭赌气。
“玉堂,觉得我先前那一指点穴如何?”展昭素来温润恬淡的言辞里多了一丝飞扬,连平和俊秀的眉眼都染上丝丝缕缕华彩。
白玉堂盯着展昭看了看,小牙齿轻轻按住下唇。须臾后,小家伙眉梢轻轻一抬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大师兄大师兄,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只一直不服气的耗子竟然会承认厉害,展昭有十足把握贼耗子打着小算盘呢。果然紧接着小家伙就拽住了展昭衣袖,撇撇小嘴道:“大师兄,这么厉害的招数,就教我呗。”
展昭一时有些诧异,这耗子不会吃错药了吧,先前这般举止像是在……撒娇?见展昭怔怔发愣,小家伙不满地撒开手翻个白眼道:“不教便作罢,爷爷才不稀罕。”
乖巧姿态昙花一现,复又成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小师弟有求大师兄岂会不应,更何况关乎武学,还是以巧、准为诀的点穴手法。展昭清浅一笑凝视小家伙精致面貌,缓声道:“玉堂,莫非真想学?”
“臭猫,要你管。”白玉堂在展昭云淡风轻刨根问底的态势前一甩手就欲离开,却被一把揽住肩膀。回眸,正撞上展昭清朗温润的眼。远处楚谂与傅子凌已然开打,行龙三十六路拳法虎虎生威卷起雪浪千叠,博得阵阵叫好声。近处是展昭清俊的身影,虽然比之白玉堂大不上多少,那清秀骨子里的苍劲已是若修竹般淋漓尽致展露。
无视白玉堂那睥睨神色,展昭徐徐道:“玉堂,点穴手法之传承与一般武学并不可一概而论。平常依着你也便罢了,若是想习得点穴手,需得听我几句。”
这便是答应了。透明眼睑微微一盖一抬,白玉堂撇撇嘴呢喃一句:“哼,啰嗦猫。”忽而咬了咬右手食指,装作满不在乎问:“猫儿,若是被师傅训诫了爷爷可不管。”耳濡目染,白玉堂自然对于武林中为几招妙手掀起腥风血雨的事端一清二楚。不知这猫善做主张将点穴手法传授与他会不会犯了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