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我这话,我母亲才放下心来,她想了想,对我堂婶说:“婶婶,你说这些跟这些人耗着总不是个事情,既然贤儿在南京已经安顿下来了,咱们不如同他一块儿去了吧。”
我吓了一大跳,“母亲何出此言,难道是有人欺负我们么?”
我母亲不言,堂婶道:“侄少爷,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雨,祠堂被雷打坏了一个屋角,族长说要修理,大家一起凑出钱来,可分到你的名下居然要一百两银子,这不是欺负人么,修多少屋角要得了一百两银子!再说你母亲一人在家,哪里能一下拿得出一百两银子来,谁知居然为这么点事闹起来,你母亲没了拌饭,只好说等你回来再说,一面写信给你,知会你先不要回来,谁知这些人居然先打了电报让你回来,既然都回来了,那且不要露面的好,等想到法子再说。”
这些人为了让我回来,居然导出了这么一出戏来,拿我的孝心开玩笑,让我一路上火急火燎的,就是为了这么一百两银子!且不说这一百两银子合不合理,就当上他们这么个做法,我便是有钱也不想出的,他们让我急了这么一通,我也不能是就这么算了,我得想个主意,好让这些人知道我孤儿寡母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打定主意,我便跟母亲说:“这事儿儿子知道了,可总不出门也不是个事儿,我明日就去跟他们说说,看看能不能少些。”
我母亲道:“那些人若是肯少,何苦打了电报骗你回来,他们看你年纪小,哪里肯听你说话。”
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道:“母亲不用担心这些,儿子能对付的。”
到了第二天,我换了衣服,揣了继之给我的信准备出门,我母亲要拦我,被我姊姊拖着不让,“兄弟是个有主见的,且让他去吧。”
我母亲只好让我出门去,再三叮嘱若是话有不合,只管回来,不要和他们纠缠,我口里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若他们要与我纠缠,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本来是想先去继之家里走一趟的,可一想又作罢了,改了方向,先去那位族长大叔公家里。这位也是我的叔祖,号叫借轩的,给我打电报让我回家,一定是此人的主意。平日里看他一派威严的样子,想不到竟是道貌岸然!
我见了他,茶也不得上一碗,他就先说:“你可回来啦思齐,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他连说两个好了,却不是高兴我回来了,果然,他继续道:“你来啦,这下祠堂可以修起来啦。”
我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要我全出了一般,心里更加不舒服。我道:“叔公这话说的,难不成还怪我拖累了修祠堂吗?”
借轩道:“可不是,你母亲一毛不拔,也是不懂事得很!”
我听他居然还说起我母亲的不是来,一股火气只往脑门上冲,便老实不客气地问他:“既然是分派了大家修,不知道各家各房分派多少?也是跟我一样一百两么?若是这样,有人拿了出来么?若是拿了,有账目记载么?若是有,那怎么还不修起来呢?我虽然年轻不知事,可多少还是明白些的,这一个屋角得花多少钱?每家一百两难道还修不起来么?我母亲一个人在家孤苦,省吃俭用,这一百两银子对她来说已是天价,她何来这么多银子傍身,又怎么能当上一毛不拔这几个字?叔公若是明事的,自可以先收了其他家的钱来修,待我回来,还怕不给这钱么!”
借轩被我说得脸红,却还是哽着脖子道:“你还怕我多骗你钱不曾!”
我冷笑道:“不敢,叔公既然光明磊落,何不请人估价估价,要花多少钱,各家要分派多少,该我拿的钱,我一分不少,只是这不该我拿的——我自然也是一分也不会拿!”
“你,你!”借轩被我一番话气得胡子直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半饷才道:“我不同你讲,我跟你母亲说去,她嫁到我们族里,难道还不应该为族出力么?!”
“叔公去找我母亲也没用,”我呵呵一笑,道:“我母亲的态度自然跟我一样,再说就算嫁入族里,我母亲也不算得是族里人,叔公若是要强求,就到地下去问问先君答不答应吧!”
我说完,也不管被我气得发抖的借轩,拂袖走出了他家,只觉得神清气爽,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执意让我出一百两,那就一分钱也别想拿到,大不了我带着家眷到南京去,这里不待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原著里的九死一生太好欺负了,我打算为他出出气。
☆、断绝
从叔公那里出来,我就到了继之家里,找到吴伯衡,将继之的信给他看了,他很客气地招呼我,问我要取过少钱?
我从南京出来的时候,继之给我准备了一百两的盘缠,加上我自己剩下的十几两,这一路来的费用已经去了不少,我想着若是要带母亲等人到南京去,这一路上少不了的开销,便对伯衡道:“请先借一百元吧。”
伯衡笑道:“继之果然是个料事如神的。”
我好奇地看着他,道:“这是何意?”
“继之在信上说你是个最客气的,一定只说一百元,让我情愿多给些,恐你不够又不好意思再来要。”伯衡说完,从箱子里拿个小拜匣出来,从里头拿了三百元给我,“这三百元你先拿去,若是不够,也不必客气,尽管来取就是。”
我不曾想继之连这个都料到了,又感慨又感激,连连称谢的接过来收好,吴伯衡还要留饭,我再三辞谢了出来。走到街上,不觉打了个哆嗦,秋风乍起,马上又是一年了,我得赶紧将这里的事情了结,然后举家搬到南京去。
一回到家,我母亲就拉住我问,“怎么样?他们可有为难于你?”
“他们不是一直在为难我么?”我拍拍母亲的手安抚她,道:“母亲不要想这些,横竖我的态度已经跟他们表明了,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母亲瞪着我,道:“怎么到南京去学了这么些无赖的话?”
一时口快,居然把这些无赖话给说出来了,不过我觉得很贴切就是了。
我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儿子如今在南京也算安定下来了,不如母亲同我一道去了吧。”
母亲也不再责问我,想了想,说:“可若我跟你去了,这房子和田产怎么办?你姊姊和婶婶孤苦伶仃的,我怎么忍心丢他们在这儿呢?”
“这有什么要紧,房子田产买了,姊姊婶婶反正左右没了牵挂,一起到南京去岂不便当。”
我这话让母亲有些动心,正好婶婶从房里出来,听到我的话便道:“侄少爷说的对,这儿的人欺人太甚,咱们不如走了清净,只是我无牵无挂的,想走自然是能走,就是不知道你姊姊舍得下她婆婆舍不下,侄少爷且去替我问问她吧。”
我道:“是,是,只是烦母亲和婶婶开始准备着,我明日就去经办这些事宜,办完了随时就走的。”
婶婶和母亲这儿说定了,我便去跟姊姊商量,先说了我今日到借轩家,将他说得哑口无言的事情。我姊姊笑道:“兄弟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想不到也有这么刻薄的时候,不过对待这种人,就得刻薄一些,你若是好好跟他说话,他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我说可不是,“我已经是决定跟他们对抗到底了,我跟母亲和婶婶商量,打算搬到南京去,她们都说可以,就是不知道姐姐是什么主意?”
我姊姊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也罢,也没什么舍得下舍不下的,我婆婆身体康健,我就是去住个三年四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咱们这一去,可就算安顿下来了,莫说三年四年,可能后半辈子都在哪儿呢!姊姊可要想好了啊!”
“这不要紧的,横竖还能回来,又不是在那儿扎根了。”姊姊并不担心这个问题,那就好办了,只等田产房产出手,我们就可以动身往南京去。
我有些兴奋,当夜便写了一封信给继之,对他说我要接亲眷来南京安顿的事,请他帮我寻一处好的房子,毕竟要带这么几个人过去,连上丫头老婆子这些,再住在继之那儿肯定是不行的了。
信发出去几天,我就接到了继之的电报,他说让我放心,定不辜负期望,还说让我早些安排妥当早些回去,有需要帮忙就去找吴伯衡,让我不要客气。
我这几天正在寻思买田产的事情,据我所知,这里熟知此事的人,就是我的那个父执尤云岫。可自上次在杭州的时候我已经将这人看通透了,这时候怎么也不会再去托他,这么一来,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
我靠着书桌左思右想,我们家的丫头突然来叫我,说外头有人来访我,我忙起身迎出去,原来是吴伯衡来访。
两厢坐下,他道:“我今日接到继之的信,他说你在权宜变卖田产之事,让我过来帮你斟酌斟酌。”
这真是如同久旱甘霖一般,我拱手道:“费心得很,我正愁找不到个懂行的人来经办呢!”
伯衡摆摆手,说:“你不要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就是,继之让我好生照拂你,我自然是会尽心帮你,你且找出以前的契据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