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多次都想说:小哥,你辞职吧我养你。或者:小哥那里太危险,你不要去。
但那样的话,张起灵会开心吗?那可是他热爱的职业。如何能自私到,以爱为牢笼,把这个人束缚在自己身边呢?
门外传来敲门声,似乎是送餐的服务员。但他们谁也无暇回应,忙着一寸一寸地占有对方。
吴邪不知道原来这个人身上有这么多的伤疤。那一次他完全是神游混沌状态。而这一次,他可以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之间抚过他身上的疤痕,像一个个的勋章,彰显着这个人是多么的勇敢,在战火里来来去去,不畏死生。明明他都没有亲眼看见,更没有亲身经历,却觉得这些已经痊愈疤痕,曾经的伤口都鲜血淋漓地绽放在自己的身上,痛地热辣辣。
他曾经年少时跟风看过几本安妮宝贝的几本书,后来听说她换了笔名,已经不再写那些阴暗晦涩的悲伤文字,却再也没看过她的书。所以远谈不上喜欢。但唯有那句话,记得很清楚:欲望是水,流过身体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就像此刻,他们如此热烈地相拥,亲吻,用最原始的方式填满对方,占有对方。神识具寂灭,欲望如海潮汹涌翻滚倾覆天地,有易沧海为桑田之势。但他却在想,这欲望,也不过是水,没有办法在这个人的生命里留下任何的痕迹。没有什么能够长存的,痴缠缱绻,不过菁华一梦,深情温存,不过黄粱一场。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句张起灵,哪怕是被痛觉快感刺激地语不成句的时候,依然呢喃着这三个字。
张起灵沉默着用不停息的冲撞回应,一遍又一遍地吻净吴邪眼角的泪水。他知道吴邪的反常是为何,但他真的没有办法推脱掉这次的工作。他是现在的团队里经验最丰富的人,由他去,能够获取的信息和功成身退安全而返的几率才最大化。他如果不去,那些他手下的年轻的小孩就必须去,他们才怀着热枕来到这个行业,他不忍心让他们这么快就接手这么危险的工作。
两人折腾完已经是夕阳西沉,伏在对方的身体上重重的喘息,不只是谁踢翻了画架,又是谁打翻了色盘,整个地方一片狼藉,颜料四处铺洒,地板冰凉,因为粘了汗水有些粘,却让人莫名地眷恋。日暮的光格外的温柔,笼罩着这个新旧交替的古城。
“小哥,你什么时候走。”吴邪的声音有些沙沙地,像拂过沙滩的海风。
“后天是最后期限。”张起灵吻着吴邪依旧发烫的耳垂。“不要担心我。”
“我也想呀。”吴邪笑得三分认命四分无奈:“可是它”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它不听我的。它已经连我们的悲剧结局都替我想好了,方才才泪水停不下来。”他蹭了蹭张起灵的脸颊:“是不是觉得我太神经质了?”
“吴邪,我会回来的。”他用指尖摩挲方才泪水划过的地方,看入这个人琥珀色的眼睛。“我不会到最前线去。而且伊斯兰国四面楚歌,除了恐怖主义他们并弄不出什么大的乱子。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回去找你。”
吴邪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愣着点了点头。
两人良久对视无言。
“我等你。”吴邪笑得有些勉强:“不论是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十年、一辈子。我等你回来。如果你因为什么情况没办法回来,那我就去找你。”他握住张起灵冰凉的手掌:“占卜师说了,相携的手中,才有生的希望。”
夕阳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平面,再早些时候,看着这样景象的人们,又能编绘出一些凄美古奥的神话故事了。悠远的歌声飘荡,伴着空灵的钟声。身与心,具是宁静了。至少此刻,我们离得那么近。至少,我们还有一个明天可以相守。
☆、分离
最后一日,两人就像老伴一样地相处,晒太阳、喝咖啡、吃美食、拍照片。夜里两人相拥而眠,却谁都不舍得先睡去,忍不住想多听一会这个人的心跳,想多闻一口这个人的气息,想把脑海里的记忆再复习一遍直至没有分毫疏漏。
第二日吴邪醒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他把手臂放在额头上挡了挡清晨过于刺眼的阳光,沉默地听了听,整个房间里是令人心悸的静。他知道,张起灵一定是走了。毕竟这是一个不擅长告别的人,走得悄无声息才是他的风格。他躺在床上继续愣着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放空了好一会。眼睛里干干涩涩的,像干涸的湖泊,没有了水。
他起身,去看前日画了一半的画,用手指,在画布上一点一点地顺着张起灵的轮廓开始抚摸。眉宇、鼻梁、薄唇、下颌、颈脖、锁骨、心口、小腹、肚脐、腰线、腿。有些填满了色块,还有些依旧是白的,他知道自己将会完成这幅画的,但不是现在,他有些眷恋的扫视了这个地方。
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回到杭州的第一个清晨,机场的早风有些凉,他没叫任何人来接机,自己一个人提着行李箱走过长长的通道,走出了机场。这里是他所谙熟的,他在路途中也曾偶尔想念的地方。可终于经过万里的颠簸,回来了,他却依旧觉得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东西在异国忘了带回来,他在冷风中站了一会,走到最近商场的星巴克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坐到窗前,看这个城市慢慢地在晨光里醒来,日色温柔,隔着浅咖啡色的玻璃幕墙,有一种古朴的气质,他喝了一口,美式咖啡。第一次觉得,也并没有很苦。
他在想,或许可以开始学学泡咖啡了,买一个咖啡机,买一些最优质的咖啡豆,听说那很费时间,不画画的时候,可以打发打发时间,而且那个人回来了就可以泡一杯最香浓的咖啡给他。虽然张起灵更喜欢喝茶也不一定吧?
他想此,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机震动,经理人杉哥发短信问他在哪里需不需要人接送。另外这个月底有一个大型的画展,问他这次旅行的作品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看了看行李箱,那里面放着一路以来所有的作品,喝完这杯咖啡,走出商场给杉哥打了个电话。
我会好好地等你回来。你也要好好的。
他回家倒了个时差,起来就直接上楼,他经济宽裕了以后直接就买了两层,一层住,一层几乎什么装修都没有,只有大大的落地窗,用来做画室。
他一手把玩着张起灵送他的贝壳橡皮擦,有些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昨天已经把所有的画都贴上画架了。桌上是一些速写和草稿。打开角落的冰箱拿出果酱和面包,填了填肚子,他要把胃病也养好。
他走了好几圈也没能决定先画哪一幅,便想还是按画本身的顺序来。
第一幅,是张起灵出现的那辆大巴上,自己等车发动时看见的夕阳与自己吐出的烟圈。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自从与张起灵遇见以后,就没抽烟了。虽然他一直都烟瘾不重,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偶尔抽一支。然而这一次旅程,貌似彻底帮他把烟都给戒了。
然而画这幅画的时候,用白色描绘腾起的烟雾的时候,他又开始有点想念烟草的味道。桌上就有一包没抽完的黄鹤楼,他只抽这个牌子,有些奇怪的冥顽,后来也被送过一些好烟,但最后还是觉得这个最好。骨子里就是无比恋旧的人,总是一直一直向回看。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跑下楼,翻出放进衣橱的旅行箱,那里面放着他从土耳其带回来的香料。
五六个小小的玻璃瓶放着颜色各异的香料。他也不知道因该如何调制,就索性各放了一点在蒸雾机里。打开音响播放一路两人走来听过的钢琴曲,几分钟后,浅浅的雾气就不断升腾,香气溢满,竟然意外地好闻。看来老板是按照搭配给他的。
气味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它像一种隐喻,只残存在你的记忆里,没办法被全然回忆起。也因此,它就像一把钥匙,只是为了开启回忆之门而存在。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给现在萦绕的这种香气去一个名字:yesterday once more.
早晨的光线很充足,他坐在高脚木椅上,手执画笔继续描绘,非洲的那个命中注定一般的重遇。
画画的时候,他几乎完全没有时间的流逝的概念。有时候只觉得是过了一两个小时,但转头看窗外已经天黑了。吴邪揉揉因为长久凝视而疲惫的眼睛,一口气喝完手边的牛奶,一直不敢反抗的胃知晓他终于完成了,才委屈地发出小声地呜咽,依旧是原来的构图,只是玻璃窗的倒影里,多出一个深蓝色的模糊的人影。
他又审视了几分钟,他从来不是一个虎头蛇尾的人,一件事一旦开始就要做到最好。
但总觉得还缺少什么,吴邪皱着眉头想了想,稍微细化了人影,依稀看得清,他手中拿着一台相机。最后拿起勾线笔在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标记,可这次却愣了愣。忍不住多写了"&Z"。
我想在我生活的每一处都打上你的印记,就好像,你一直在我身旁。
☆、闷油瓶
张起灵离开的第七天。
吴邪醒来窗外沥沥地下着小雨。阴沉的天空像一面灰败的老墙,吴邪半窝在被子里看了看墙上的的日历 ,才想起来已经秋天了。四季轮转得这么快,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