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漫天都是令人心静的灯盏。夜空的蓝愈发得深邃,与海洋已经难分彼此。不断上升的灯盏在海面的倒影却像不断在深潜下沉。晚风带来咸咸的海的气息。吴邪望着天空目不转睛,眼神里有孩童一般的光,嘴角挂着惊叹的笑意。
张起灵拿出手机,默然退后两步,寻找到一个恰好的角度。却忘记了静音,吴邪听到咔擦声,有些讶异地转头。张起灵便再拍了一张。
“小哥你拍我干什么啊,拍灯啊。拍了我回去画下来!”
“恩。”张起灵看了看方才拍的照片,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你笑什么?”吴邪心中警铃大作,这人不会拍了自己什么黑照吧!“小哥,你方才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没什么。”张起灵对着天空随意地又拍了几张,把手机放进口袋,扯过吴邪的手腕:“我们也去买灯吧。”
“放灯?”吴邪有些讶异,自己看看就好了,没想到这闷油瓶子这么童心未泯。偷偷拿出手机,哼你会偷拍我就不会吗?张起灵握着吴邪手腕往前走的背影,哈哈,这么值得珍藏的画面。然而他很少拍照,也忘了关声音。张起灵闻声回头,发现吴邪报复性质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吴邪看着屏幕上的笑容,呆了却没忘十连拍。
靠,好看死了。
两人买了灯又回到海边,整个天空已经是繁灯一片,映衬着海面也一片灯盏。似乎是星辰,本是沉睡在深海的,却被喧嚣的世人吵醒,便揉着惺忪地睡眼,浮上来想看看人世,却不想离了水,重量一下轻了,便晃晃悠悠地直接飞到天空去和月亮聊聊家常。吴邪被自己的这个想象抖笑了。
“你说它飞到天上去会不会变成星星?”吴邪眉眼弯弯,问着正在专心点火的某人。
他想了想:“或许。”
“那要不要许愿什么的?或者把烦恼写上去?”吴邪小时候也放过孔明灯,那时是兴写愿望来着。
“你有什么烦恼吗?”张起灵点完火站起身问道。
“现在····没有。”
“那心愿呢?”
“似乎·····也没有。”吴邪笑,因为心上之人已在身侧,父母安康,事业顺利。并无所求。
“抓住那两边角。”张起灵抓住了两角对吴邪道。
“咦,你放就好了啊,我要拍照片。”他摇摇头,握着手机。
张起灵有些无奈,旁边却正巧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可以帮你们拍张照吗?”
“啊?·····哦,好啊。”吴邪看有人拍照,便走近抓住另外的两角。
“放平,然后让它保持平衡上升。”
“恩。”
暖黄的灯光印在两人的脸上,具是眉目清朗,温润如玉。灯慢慢地升过头顶。两人对视无言,默契地同时放开了手。灯盏笔直的飞往早已绚烂似敦煌壁画的普蓝色深空。
女子捣鼓了一会儿,递给他们四张照片。即使是张起灵看来,构图和距离也是无可挑剔的。两人说过谢谢,女子却笑着用法语说了一句话。然后挥手消失在人海中。
吴邪没听懂,便问:“小哥她刚才说了什么?”
张起灵握住吴邪有些凉的手:“她说祝我们长长久久。”
☆、告别
坐了三站地铁后,两人沿着冷清的街道走回原来住的旅馆。
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街道都是咖啡色的。深蓝的夜空有微茫的星辰和一弯新月。让人想起梵高的《夜晚的咖啡馆》,孔明灯已经渐渐地消弭了,只剩下零星的几盏在空中飘零,本就是像烟火一样难以长久转瞬坠落的东西。
张起灵走在前面,发现吴邪停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吴邪想,自己得好好地记着这一刻。这个人的眉眼轮廓表情,这个夜晚的气味画面声音,以及自己像沾满清晨露珠一样湿漉漉的心情。好好地记着,一点也不能落下。
“怎么了?”
“没。”吴邪笑着追上。我该如何告诉你,我总是忍不住停下来,似乎这样能让时间慢一点流逝。
“我年少的时候就看着地图,想着,我要从非洲的沙漠草原,一直向西北,经过尼罗河,经过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飞过地中海,抵达以色列的耶路撒冷看看朝圣的景象。因为我一直想不通,一个地方到底是有何等的独特魅力,才会成为三个宗教的圣城。明明充满了冲突争端,却依旧神圣安宁。”耶路撒冷按意思翻译是和平的城市。虽然它至今都仍没有停止被争夺。宗教冲突、国土冲突频发。却依旧有源源不绝的人向往它。
"时间。"
“时间?”
“宗教的核心就是对永恒的追逐。人类因自身生命的短暂,便创造了神。而耶路撒冷的历史很长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四千年。近乎永恒。因时间而起,也因时间而延续。历史上有很多个圣城,但一直流传下来的,所剩无几。西藏拉萨也是之一。但是其实它原本的宗教是苯教而非佛教。”
“这样说来的确是。藏传佛教的神童转世制度一直保存到了现在。说白了神童转世也就是他们向往的精神不灭。”吴邪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边有意思的地方我们都转得差不多了,咱们后天去以色列吧?”
“恩。”张起灵点点头。
“明天去和詹苏告别,还要感谢一下那个男孩。他是吉它手和主唱,你说送他一把吉他怎么样?”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家酒吧门口。正巧男孩正行色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
“嘿!”吴邪开心地和他打招呼。他看到两人闪过一丝惊讶。
“你们把他解决了?”他用不大标准的英文问。今天晚上警察局来了人把老板和一些男人的爪牙都抓走了。他刚刚在里面被问了一些问题这才出来。没想到这么巧地遇见了这两人。
“那个变态现在在警察局待着。”吴邪很有些得意洋洋,似乎坏人是他收拾的。
男孩总是平常一副苍白冰冷的样子,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笑了,烟熏妆有些浓,其实不过十七八的少年人,他弯着嘴角:“很谢谢你们。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吴邪真诚地看着他,又转向张起灵:“不然他也找不到我。”
“这下我终于自由了。”男孩说着就开始摘下手上各式狰狞的朋克指环。他根本不想在那种肮脏的地方唱歌,不想受人摆布。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吴邪问。
“回学校,考音乐学院。”男孩浅色的眼睛一扫曾经的灰败,有笑意和光彩,昭示着他对音乐的认真。吴邪是一个喜欢做梦的人,所以有梦的人,他也会格外感觉亲切,忍不住想给其助力。就像自己一文不值的时候,那些帮助过支持过自己的人所做的那样。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吴邪看得出男孩的穿着可以看出其实他的经济条件并不好。“比如····经济方面·····?”这么小出来讨生活,估计不是孤儿就是爸妈不靠谱。
男孩面露窘色。吴邪忙道:“我只是觉得要专注读书,兼职就没时间做了。而且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画几幅画就能买下一间酒吧的。”就差在脸上写“我是肥羊欢迎宰我”。
男孩被吴邪的话逗笑了:“谢谢你。现在我还可以撑得住。你把联系方式给我,如果我需要的话再联系你。”
“····恩,那好,我叫吴邪。”吴邪把自己工作室的电话和手机号码都报给了男孩。男孩说了声谢谢,指着自己:“我叫伊诺。”又指了指自己的吉它:“她叫伊莉。一直背着她有些重,我就先走了。”
“恩恩,拜拜。以后要学会保护好自己,那种地方不要去了。”吴邪挥挥手。
男孩走出五六步又回过头。虽然方才那个沉默的中国男人一句话都没事,但从昨晚他的反应和今天他看吴邪的目光,他还是感觉得到两人并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吴邪,祝你们幸福。”他手撑作喇叭状,用英语大声地喊道。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每当我们因人世的炎凉丑恶而失望绝望的时候,总是会碰见善意的人。有时只是火柴的火焰那么小的善意,却能燎原。有时候或许会长久相伴,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但无妨,有暖意在心怀哪怕独身一人也能继续走下去。
吴邪被他这么一弄,瞬间囧了。转过头看到张起灵眼睛里有明灭不定的笑意。
“我们两在一起这件事情,有这么明显吗?”吴邪实在不解,今天已经第二次被不熟的陌生人祝福了。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他的手握着。“晚风凉,回去吧。”
张起灵的手一点也不暖,吴邪却觉得相触碰的手掌中有暖意腾起。
☆、耶路撒冷
这是一个比想象中要荒凉的多的地方。贫瘠的地中海沿岸的土地因为盐度较高,植被较少。目之所及,尽是白色的建筑,绿地只偶尔镶嵌其中。
阳光有些刺眼,映照在西墙上,墙下是拿着圣经祷告的人们。他们的表情沉重肃穆。还有人把纸条塞进岩石缝中。不是犹太人可能很难理解他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