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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红线 (沈佥)


  结果反而是陆鸣商一颗心终于落地,任由哥舒桓抱着足足睡了一个饱觉。待醒转时,瞧见天策正望着自己,笑得跟得了肉骨头的狗崽一样,就差没伸出舌头舔两舔。
  陆鸣商被他盯得脸红,便打发他背身让开,想起身收整收整。
  哥舒桓哪里肯,一爪子搭上万花前襟,“我早晨出去找李修然他们已经被撵回来一回了,都叫我乖乖歇着赶紧养好伤,结果我回来你又要撵我,这可让我上哪儿去?”他一边委屈地在万花耳边哼哼,一边有意无意拉扯着万花衣襟。
  这意味明显的举动撩拨得陆鸣商心口上又酥又暖,慌忙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你现下内外皆伤,正是体虚气弱,昨晚上还咳了血,不宜损耗元阳。”
  说得这么文绉绉的,无非就是三个字——不许做。哥舒桓舔舔嘴唇,反握住万花微凉的手,在掌心里搓揉,低低地问:“这么久了,难道你就不想我……?”他伸出舌头去舔万花柔软耳垂,湿滑地沿着秀气轮廓来回厮磨。
  陆鸣商顿时就软了腰,无力抵抗地拧着身子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开,急得张嘴要骂,溢出的声音和想说的话却全不是一回事了。
  身体的欲求总比理智要更坦诚许多。将近半月以来,他俩的确各自剑拔弩张乱子一个接一个地出,连一口喘息余地都要靠抢,压根没什么亲密独处的机会。眼下好容易稍作修整,却又伤成这样。陆鸣商拼命推开天策那颗黏着自己磨蹭的脑袋,急声斥道:“你不要命了……!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我说不行你难道不尊医嘱?!”
  带兵打仗的知道,不尊将令是要死人的,殊不知这医帐里的事也是一样,任平日里再如何威风凛凛,到了大夫手上还是得乖乖听令,让吃药便吃药,让扎针便扎针,让躺好就不能随便下地乱走。哥舒桓见万花是真有些急了,也晓得事有利害不好勉强,只好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缩在床边去,却又百爪挠心地不甘。
  那万花见他背冲着自己不说话了,以为他闹起了脾气,便凑上去想宽慰两句,谁知才送上门就被抓了个正着。
  【—哈啰我是知道你们不想看见我但我也还是要出现的拉灯—】
  “好啊。”陆鸣商靠在他肩头喘了两口气,扯起唇角,麻利扒下天策衣服裤子,毫不留情翻手就在肚脐往下约摸三四寸的地方给了一针。
  哥舒桓顿时觉得一股热流沿着耻骨上窜,整个人都不由僵住了。“鸣,鸣商……这个,什么意思?”
  “你要是想下半辈子都再也不用做那事了呢,就自己拔了。”万花斜睨天策一眼,任凭他撒娇耍赖还是哀声求饶都不理睬,径自穿衣梳洗去了。
  接下来四五日哥舒桓都郁闷地躺在床上哼哼,陆鸣商啥也不许他干,每日就当他是个药罐子人桩子一样喂药扎针,倘若天策憋屈紧了敢摸个小手什么的都少不了一针扎过去。
  巴尔斯听了李修然吩咐次日便潜出城去收整人马去了,临走来看哥舒桓,老大不开心地撅着嘴。“步狸哥,你当真还要替李唐皇帝卖命吗?大唐早已不是天可汗的大唐了,他们是如何对咱们的你难道都忘了?”他抓着哥舒桓的胳膊不肯撒手,两只眼睛烧得火一般明亮。
  “我从来都没有替李唐皇帝卖过命。”哥舒桓让巴尔斯捞个软枕替他把腰背垫起来,半靠在床头,眸光里点点温柔坚毅,堪堪望定地却是在一旁收拾草药和万花,“我要守的大唐,不是李家的大唐。”
  “我……步狸哥,我不明白?”巴尔斯困惑地眨了眨眼。
  哥舒桓看这同族少年一眼,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咱们突厥人生来是草原上的狼,一向过着牧马放羊四处游猎的生活,自由自在惯了,为什么先祖却要归顺天可汗为□□镇守边防?”
  少年瘪瘪嘴,不忿道:“因为天可汗把咱们打败了啊!”
  哥舒桓微笑摇头。
  “因为先祖打心眼里佩服天可汗的威武?”巴尔斯眼珠轱辘轱辘地转。
  “不。是为了让咱们的族人能过上更安定幸福的生活,免于饥寒,免于流离,免于战火。”哥舒桓轻叹一口气,眸色渐渐深沉下来,“先祖袭扰中土,所为的不过是让我们的族人能在寒冬草枯之时吃饱穿暖,然而却也使两国黎民深陷战乱之苦。财富可以掠夺,但幸福和文明无法掠夺,抢来的金银美酒终有一日耗尽,想要获得长久的安定富庶,和解是唯一的双赢。”
  “我生于大唐沃土,一直都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咱们擅长游猎骑射,中原人擅长农耕织作,各取所长,各司其职,同在一片天地,彼此和乐美满,不用再去管谁是突厥人谁是汉人,不必在战火鲜血中彼此仇视惊恐度日——这样的生活,是先祖归附天可汗时对我们的寄望,也正是这样的大唐,才是我想要守护的大唐!”
  “所以,皇帝姓甚名谁于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我手中的枪,只为天下想要幸福安平之人而战!”
  “天已凉了,眼看黄河就要封冻,你图得一时痛快带着大伙回了草原,想过今后怎么过吗?就算你们从凉州带走的物资可以撑过一个冬天,那么第二个、第三个……以后的每一个冬天怎么办呢?咱们的兄弟久居汉地,许多人都早已习惯了汉人的生活,甚至与汉人至亲至友,你这么囫囵个跳反起来,又将他们置于何地?眼下大家都还肯跟着你,一是因为信任你,二是因为还没想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但天长日久以后呢?这些问题,你都考虑过吗?”
  说这一番话时,哥舒桓一直平静地看着同族的少年,丝毫没有埋怨或是逼问。偏偏巴尔斯就是一句话也应不上来,只呆磕磕张了几下嘴,就委顿下来。他默默站在那儿,盯着自己的靴尖,反复摩挲着腰间尖刀的把手,良久吞吞吐吐地嘟噜道:“可是……那只是你想守护的大唐啊……”
  哥舒桓骤然愣了一瞬,旋即笑出声来。“没错,那只是我想守护的大唐。”他点点头,推了少年早已长得坚实牢靠的肩膀一把,“你先去吧,过两天我就会去找你们。到时候,不愿跟着我的,我一个都不会勉强。”
  巴尔斯踉跄后退两步,一扭身跑没了影。
  哥舒桓侧了侧身,向陆鸣商看过去,恰逢万花收拾起草药熏过的银针,把新煎好的药给他端过来。
  汤药苦得没办法,哥舒桓皱着眉咽了老半天好容易喝干净了,把磕了边的空碗扔到万花手里,看见万花笑得揶揄。
  “你守护大唐的慷慨激昂到哪里去了?一碗药就能放倒你。”
  “我说喜欢你的时候,可没说喜欢你的药……”天策愤愤地翻了个身,不给万花看他被药苦到皱起来的脸。
  而后他忽然听见万花轻轻地问了一句。
  “那你想守护的大唐里……有没有我?”
  万花指尖微凉的触感若有若无地从面颊拂过。
  天策怔了一瞬,回身一把将万花搂进怀里。
  “有啊!没有你,我的大唐能在哪里……?”
  

  ☆、(23)

  少将军只在床上多躺了两日便坚持不肯再歇了,跳下地就要出城去找巴尔斯。
  他让陆鸣商和他一起去。
  起初,陆鸣商愣了一下。
  这是将军第一次让他跟着,而不是要他留下。
  以往即便是遇上小股袭扰边民的马贼,将军也是一句“你一个大夫上前线干啥”就把他留在了营地,更不曾带他去与什么亲族见过面。当初不断将他推开的将军而今无论是备战也好还是去与族人重聚也好竟然一次都带他去了。忽然反应过来这其中不欲明言的差别,简直叫陆鸣商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直觉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哥舒桓一见万花那副样子顿时以为自己失言又让他伤了心,慌忙抱住他哄慰。陆鸣商却忽然又笑起来,反过来安抚地握住了天策的手。
  两人趁夜溜出城去,待入了北邙山天际已然泛出鱼肚白。
  一路上,天策始终不曾放开过万花的手。
  陆鸣商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个正紧紧抓住他不放的天策与从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将军是不一样的,与山中粘着他打滚个没完的阿狼也是不一样的,却又分明是同一个人……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指尖掌心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且炽烈,连呼吸都带着热度,叫他从未有过得血脉沸腾,仿佛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在灼痛。但他却不想放开手。他想就这样一直狂奔下去,直至天荒地老,永不停歇。
  自从到了洛阳,巴尔斯从关外带回来的一百突厥勇士便乔装山匪藏在北邙山中一处隐蔽山谷。
  哥舒桓依着巴尔斯留下的地图穿过山林乱石寻到驻地时,正见巴尔斯与几个族人扭在一处摔打玩闹,见哥舒桓来了,立刻兴奋地扑上来,满嘴叽哩哇啦的,说得飞快,全是陆鸣商听不懂的突厥语。
  哥舒桓静了一瞬,也回了他几句。
  巴尔斯立刻回头对着族人吆喝。
  见到头领回来的突厥勇士们也十分激动,纷纷或站起身或围上来,右手按在心脏的位置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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