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一下瞪大了眼睛:“主人的意思是……”
紫胤点头:“的确是他。”
“主人,你……”红玉已不知该说什么,她对欧阳少恭多番猜疑,突然发现竟是……竟是如此。
紫胤忽然转头,廊上有脚步声过来,轻缓有韵,太过熟悉的节奏,甚至能想出其人风姿。
房门吱呀一声,欧阳少恭推开门时,紫胤已站了起来,定定看着来人,灰白的眼眸似在发亮,期待他的到来。
欧阳少恭好像没有注意到红玉,一推门就说:“慕容,这几日总是忙着,今天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紫胤点了下头,更露出愉悦笑意来,走到他身边。欧阳少恭一手环住他,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声什么,一下让紫胤垂了目光,微微低头又偷偷瞧去,显出几分甜蜜之意。
红玉爱慕紫胤多年,想他修成剑仙,情劫已过,再不会爱上任何人,她为紫胤剑灵,还能陪伴主人身侧,可如今,看紫胤竟愿顺从依偎于他人,心中苦闷也只能自咽。
欧阳少恭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的心思,颇为不快,却是温温柔柔地一笑:“剑灵,对自己的主人心生爱恋,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还望你宽心才是。”
红玉心里气闷,看着欧阳少恭温柔美丽的模样,气也气不出来,心窝子里酸涩得难受。
紫胤并不是不知道红玉的爱慕,只是他自己陷于情爱,痴心不改,成仙了也放不下,哪里能去说别人执迷。
看欧阳少恭因这事不高兴,紫胤心底却泛起窃窃的愉悦,他不能安慰红玉什么,现下也没有心思去开解,双手拽住欧阳少恭的袖子扯了扯,把人拉出了门。
“你心急什么,我又不会对你的剑灵怎么样。”欧阳少恭与他并肩往楼下走,挣开他整理了下衣领,把双手负在身后,“我不在时,都是她陪着你吧。”
紫胤望过四周,见没什么人,才落了两步走到欧阳少恭身后,小声说道:“我不在时,殿下身边的人,殿下自己数的清吗?”
“你……”欧阳从不与他置气,而且宠爱的没边,都让紫胤习以为常了。
他的情人,虽然挺喜欢这样的宠爱,但他突然觉得,或许该换一种方式。
欧阳少恭转身,一把将紫胤搂紧,蹭着他的脸颊轻笑:“你是嫌弃我以前娶过别的女人,还是去过……就那么几次……妓馆。”
紫胤从不知道,欧阳少恭竟然会没事去妓馆,一下睁大了眼睛,半个字也说不出,他对这个人究竟多不了解。
欧阳少恭不觉得自己多说了什么,他以为自己行事,紫胤大多是知道的,看紫胤呆愣,继续道:“那都是前世,和前世以前的事,这一世我还守身如玉呢,慕容~”
紫胤面无表情,按住他肩头,硬把人转了回去:“走吧,去哪都行,不要再说话了。”
江都这地方,到底还是欧阳少恭比较熟,紫胤长年在天墉城呆着,最多也就去看看道友,极少入世,他对尘世已不怎么感兴趣。
欧阳少恭自然也明白,他不是要紫胤去看这尘世,而是要自己,让紫胤好好开心一番。
二人走到街市,看左右尽是买早点的,欧阳少恭才想起还没吃饭,转头对紫胤道:“慕容,这南境的点心,最是精致甜爽,你最喜欢哪种?”
“嗯……”紫胤沉吟了一下,却没说点心的事,“你也是南境楚地出来的,精致是精致,就是性子强横了点儿,你觉得好吃吗?”
欧阳少恭正想着去哪家店,听他这么说,伸手打了他一下,哼道:“你还要挑出什么来,爱吃不吃。不想跟你说话了。”
他说完便走,步子极快,走进了一家糕点铺子,紫胤实在忍不住,抬手抵着鼻尖,轻轻笑出声来。
欧阳少恭在里面许久,买完转身时,见紫胤就站在门外,带着浅浅笑意,灰白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已等了很久很久。那门外人来人往,让欧阳少恭有一种错觉,任这时间流逝,沧海桑田,这个可爱的剑仙,会一直等着他,宁可永远等待,不知道何谓放弃。
他说:“桃花的甜糕,应该有吧。”
欧阳少恭挑起眉梢,又微笑起来:“有啊,应该比我还甜吧。”
紫胤咬住下唇,想压住泛起的笑意,可还是笑了起来,面颊染粉若桃花,甜得发腻。
他们在江都走了一天,天墉城三百年,紫胤未曾如此开心,和深爱的人在一起,听他那些轻浮蜜语,温柔巧言,明知都是些空虚的话,也不禁满心欢喜。
傍晚时,江都却更加热闹,欧阳少恭打算和紫胤去泡温泉,经过湖边时,听得一阵哀哀琴声,不禁驻足。
“弹琴的,一定是个女子。”欧阳少恭道。
紫胤不解道:“你怎么知道,说起女子,你对女人似乎特别了解。”
“啊哈……”欧阳少恭拍拍他,含糊笑道,“我在人世这么多年,对女人当然比较了解,你想那么深干什么,那弹琴的女子,我认识。”
虽然记忆不全,但一千年算下来,长琴明媒正娶的,也有十几个女子,更不用说侧室姬妾,通房丫头,清红倌人,实在算不来。而慕容紫英,此生就他一个,他们初次云雨时,还是个纯纯处子。
对欧阳少恭这样的过往,紫胤猜也猜个差不离,可从不会特意去想,若挑明了说,他心里难免别扭。
二人循琴声过去,见那女子怀抱琵琶,着桃衣戴珠翠,脸未上胭脂,苍白死气如陈纸,似病疾缠身,独坐在偏僻黑暗之处,时不时拨弦,断断续续。
见有人过来,女子按弦止音,起身对欧阳少恭一礼:“罗烟见过先生。”她不认识紫胤,只低头服了服身。
欧阳少恭只向紫胤道:“她是花满楼的清倌头牌之一,算是朋友。”
紫胤点头,也没有说话,就在后面看着他。
欧阳少恭的眉头一皱,便出几分忧虑,问罗烟:“为何闷闷不乐?”
罗烟摇摇头,低头轻笑一声:“花满楼两个头牌,哪个还能开心起来,华裳的心在一个浪子身上,我……”她头低得更深,偷看一眼欧阳少恭,已不言而明。
身边这样痴情错付的人,欧阳少恭早就习惯了,也不甚在乎她,随口道:“华裳与千觞的事,我也甚是无奈,只是千觞这次一去不回,怕是要辜负华裳这么多年了。”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罗烟笃定道,倒吓了欧阳少恭一跳,认真几分,罗烟的声音又软下来,失神看着他,“是华裳说的,她一定没有说错,也只有你能让尹公子回来,我和华裳,至少也该求得一个成全。”
他们说的事,紫胤不好旁听,早已走到了远处。白衣银发,如冰霜寒月,负手独立在湖边,冰冷的风从湖面吹来,将他垂在腰际的白发,轻轻拂乱。两人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耳朵里,自己的情人,的确有些强横霸道,对女子,甚至爱慕他的美丽女子,也是如此。
欧阳少恭没有解释什么,垂眸寻思着,一边说:“华裳留得住他么?一个浪子,纵然心在她那里,也停不下脚步,回来干什么,伤她的心?”
“先生……”罗烟仰起头,殷切看着他,却没说出话来,欧阳少恭紧接着道,“只要她,能永远将尹千觞留在身边,就不愁见不到。”
罗烟不语,她听出了欧阳少恭的深意。欧阳少恭希望有人绊住尹千觞,却不想太薄待了他,甚至也很想成全。
欧阳少恭在做什么,罗烟当然不知道,只知他是个城府深沉的人,她喜欢这样的欧阳少恭,却也害怕。
“如果她做不到,你一定要帮帮她。”欧阳少恭的声音又温柔起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拇指大的葫芦瓶,似乎早已备好,递在她手里。
罗烟攥着手里的东西,只觉手心凉凉的:“先生的确是个长情之人,却让人心觉无情。”
“是么。”欧阳少恭笑应,指了指紫胤,“我与朋友有事,就不多陪了。”
罗烟低头一礼,目送他转身离开。
紫胤听他脚步声走近,已先离开了湖边,走在前面也不回头,此处偏僻,埋在阴影里,昏昏暗暗,只有几声鸟鸣。
欧阳少恭叫他,紫胤顿了顿步子,却未停下。
“慕容,你再不理我,可别怪我用强了。”欧阳少恭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紧紧箍住,任他用尽力气,也是挣脱不开的,紫胤也没有试图挣脱。
欧阳少恭问他怎么了,紫胤幽幽叹气,没有回头:“殿下还是不要再说那些甜言蜜语了,终归是要走的,哄我有什么用呢。”
“哄你?”欧阳少恭冷哼一声,“要不是因为你听了开心,我才懒得废话,你觉得我是个喜欢废话的人么。”
紫胤知道自己一不小心,伤了欧阳少恭的好意,让他很不高兴。一时伤感而言,也不知怎么解释,回头看着他,霜白的眉微蹙,仍未说话。
欧阳少恭凑近他,看他略略紧张的模样,又笑出来:“当然,为了你废话,我还是很乐意的。”
他一说完,也不管附近有无人声,将紫胤轻轻压在潮湿的墙上,看着他冰冷灰白的眼眸,渐渐变得柔软,羞涩,他离得越近,那眸光越发朦胧,已是极为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