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辰听着门内的动静,不由得摇了摇头。捂着左胸感受着胸膛里带着实感的跳动,不由得失笑。
快结束了。 一切都已经到了收尾时刻,需要的只是时间和契机罢了。
咫尺之遥,遇杰村。
展昭同白玉堂被困在村中寸步难行。加之展家中那匪夷所思的瘟疫。让所有人都感觉,冥冥之中这一切来的太过快,让人措手不及。
展昭将手中的毛笔扔回桌上,抱着双臂看着窗外不负动作。竹制的笔管在桌上滚了一圈猛地落下,在瓷砖地上撒下点点墨迹。
乱糟糟的,像极了他现在的心境。
他知道不管写多少封信,最终都出不了常州地界,不甚至说武进县都出不了。
可是在收到杨楚玉辗转送来的那封信后,他更加觉得事情后果愈发严重了。
虽然这么每日一封信笺完全没有效果,可总比什么都不做让他感到心安。
圣上,当真要借此用襄阳王来牵制杨家?竟然将杨家后一辈出众的少将派出去守了西塞,去给那子虚乌有的西域强帮立威?
本以为到了遇杰村过了风头,就可以尽早出城。可等他安顿下来才发现,村里的人咱俩早将展家视作疫区。
不光平民百姓不容许他们出户,更别谈展家那正一点点扩散的瘟疫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哪里有什么瘟疫,只不过是不害人性命的□□罢了。
只要稍微清清毒素便也可以了。但如果放任不管却又会成为缠绵病榻的大病。
可究竟又是各种原因让,这种病如此反复,且一点点蔓延呢?
他靠在椅背前凝视着地上的毛笔,却是毫无头绪。
白玉堂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情景。虽然知道现在的处境是有多么的不利,可是纵使他拼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攻破分毫。
他的信鸽不知去向,每当展家人病情稍微稳定他们准备启程离开时,总会莫名地冒出新的患者。
右手慢慢的抚上左手的手腕,盯着上面那一方素色的绢帕。
迟迟未曾迈开脚下的步子,悄悄地退回去慢慢的关上门,仿佛他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秦子衿拾级而上,面前的这扇朱漆大门满是疮痍,见证了展家的多年风雨却是依旧挺立。
皓白的手慢慢抚上木制大门,却是不由自己的颤抖。
她可以清晰的察觉到门外,忠伯年迈嘶哑的嗓音同村民们愤慨的声讨。
没办法出去,没办法救他。这个念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她不由自主的靠坐在大门旁的石墩边上,只觉得浑身瑟瑟发抖。
一只同样缠着淡色丝巾的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白玉堂一贯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不知道丹辰是什么企图,但是我想子衿你和我一样。有需要守护的人。所以帮我这次……"
秦子衿慢慢站起身,透过白玉堂依旧澄澈如昔的眼睛,也不知看到什么,想到什么。
"那么今晚便启程回永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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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做了一个梦,一个不甚完美的梦。
梦的内容他全无半点记忆,只是身体依稀残存着梦中的感受。
时而感到无比的绝望,时而却又恐惧的瑟瑟发抖。
他挣扎,反抗,迷茫,癫狂。无数次举起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劈砍,直至最后死寂一般冷漠。
一丝光亮甚至希望他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察觉到手中黏腻的鲜血尽数源自那一袭白衣,肝胆俱碎。
"白玉堂!!!"
他蓦的大喊一声,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睁开沉重的眼皮。
还未等到从昏沉的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林君浩低哑的嗓音便蓦的在耳边响起"你这一睡,已是过了五日。白玉堂同子衿也走了四日。"
林君浩的声音仿佛在展昭心上落下一记响雷,他有些惊愕地抬头看着窗前一成不变的青衫书生。
林君浩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丢下一句凉薄的话,便退出了房。
"都结束了。现在该轮到我们去永安了……"
展昭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可是心中那样不祥的预感却始终挥洒不去。
林君浩过于平静的反应,映衬着原本暗潮汹涌却又在此时风平浪静的遇杰村,让展昭变得有些后怕。
诚然在这五天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林君浩显然知道什么,但是他却一反常态地那般对展昭缄口不言。
打破这份沉默的却是,一封姗姗来迟的丧报。
一封有着白玉堂笔记的丧报。
☆、章七十五
章七十五
【归期未知袅袅还,相念皆化寸寸灰。】
展家乃至遍布整个遇杰村的怪症,奇特的尽数痊愈。
谭殷在七日前便从秦宅脱逃,现在不知所踪。
而此时在展昭手中的丧报,虽然只是薄薄地一张纸,但他手中却仿佛有千斤重。
秦琤死了……
透过简单几个字,可展昭却清晰的感觉到白玉堂独有的洒脱笔迹在写到这儿时的颤动。那个虽然病弱却依然固执的青衫人,靠着自己的那残存的一丝爱恋,支撑至今。
终于当信仰崩塌之时,便是毫无眷恋离开人世的那一刻。
展昭慢慢的将信纸放回书桌前,清明时节已过,为何还会细雨蒙蒙,当真是在为了某人而泣么?
似是起风了....
白玉堂坐在廊下,打开随身的折扇,借以挡住不时飘到领子里的雨星子。皓白的腕子上有一道疤痕,虽已经淡了不少却还是看着狰狞。
疤痕也好,一场醉梦也好,永安...永远安逸,却怕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不过也该是到了梦醒的时候,因为那个人宁愿长醉梦中,换的世人皆醒。
他浅笑着,站起身,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西厢。
失却了信仰,便是对人世毫无眷恋的离开。
秦琤是.....
凝碧更是.....
秦家大公子病逝,秦府发丧,满府皆是素色,却独独只有他眼前的这人总是如此张扬,一成不变的金纹红衣,只是这次他不像彼时那般充满了杀机。
“许久不见......白少侠。”男子背着行囊,向白玉堂略微行礼。想来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毫无敌意的会面。
“你要走了么?丹辰?那凝碧的事如何?”白玉堂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的着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凝碧将自己关在秦琤房中,闭门不见客,也不让秦琤出殡,而身为凝碧左右手的丹辰却又在此时即将远行。
丹辰勾了勾唇角,表情却是无比释然。
“凝碧她......失了自己的心。又如何算得上是凝碧,秦琤死了,她受尽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切便是徒劳,你和展昭也大可不必担心襄阳王同她的事。”
“谭殷被我放去金陵找他恩师搬救兵,算算时日也快要到了,凝碧成不了大气。那她手下的□□招众人也罢,雪山派余党也好都不过是朝夕不保的事。我现在若不走,莫不是等你们前后将我捉了走?”
白玉堂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初次相遇势均力敌,两人势同水火。他认定了他是奸邪之徒。却未曾想他尽是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子。
这五日,经历种种。最初帮助秦子衿混入秦府,再到今日这般平淡如水的饯别。让他几乎忘记丹辰也曾是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凶手,他也曾杀过人。
“谭殷......你可是欠了谭瑛的性命。你又要如何还?”
他依旧安静的摸着袖口的纹路,不急不缓道“我欠了他一个承诺,虽当时他的妹妹早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是想凝碧连秦子衿都容不下,又岂会容的了一个谭瑛。毕竟是我送她上路了,我同他说过,一年后他若要取我的性命来拿便是。”
说完后,丹辰似是不愿多做滞留,随手丢给白玉堂一个瓷瓶,说道“白玉堂,但愿你能和展昭长长久久。”
白玉堂略带诧异的接过瓷瓶,略微思索却也点了点头,这次他未曾逃避,未曾沉默。磨砺多了,说再多华丽的辞藻都不及如今静默不语的回复。
他能做的,却只是递给远行人一坛自己最爱的美酒,不凉不淡一句“珍重。”
丹辰的离去,昭示着这次棘手得几乎害他送了性命的事情,也是到了结尾。
望着,那熟悉的红衣一点点消匿于视线中,不知为何白玉堂竟会想起,一个因展昭而死的人,朱砂。
凝碧因秦琤而叛教来到永安,不惜装扮成秦子衿的模样指挥讨得他欢喜,而朱砂因着性子非要让自己的姐姐幸福而自愿赴死,丹辰为朱砂报仇而来,却又欠了谭殷。
到底这又能算是如何一个怨结呢?
“玉堂....”
虽只是一别五日,这个声音却还是令白玉堂感到欣喜。廊前院中,冒着细雨走来一人,熟稔的蓝衣,熟稔的装束,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展昭。
“猫儿,你来的真晚。”
白玉堂扬了扬手中的瓷瓶,起身朝展昭打了一个招呼,一时不差竟叫手中的折扇落在了地上。他轻叹口气,暗道:丢脸。忙低下身去拾,却不巧同赶来的展昭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