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相触,两人竟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现下湿冷的天气,在白玉堂看来也变得暖了许多。两人一起起身,展昭低笑着,将手中素底折扇一下阖上,慢慢的替他别在腰间。
“想来,这纠葛的恩怨也该到了头。”
展昭视线随着细密的雨丝,飘忽不定,半年前在这里遇见的人或事不知是因为那人的逝去而都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过都不是最重要的。
白玉堂摸了摸发间沁凉的雨珠,淡薄的唇动了动似有什么话想说,却被一个人声打断。
“展兄,白兄。原来你们在这,小生有事相求!”
展昭同白玉堂二人被林君浩引来此处,却发现秦子衿衣着单薄半坐在秦琤房前的石阶,双眼无神。在看到展白二人时,立时站起来,焦急道“展大哥,白大哥你们来了!”
却因为身体过于孱弱,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林君浩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目光中尽是自责与怜爱,秦子衿对林君浩报以礼节性的微笑,这才走到展昭二人跟前。
“已经过去两天了,凝碧她还是不肯出来,我怕再耽误两天,哥哥的遗体......”
秦子衿双眼微红,显然是哭过不久,语调仍带着颤音,但已全不似之前的那般柔弱,到底经历了这样多,她也不是之前的那个逆来顺受整天悲天悯人的秦子衿了。
展白二人对视一眼,走到秦琤房门前,凝视着雕花门上半新的漆料,却不知为何没有了推开的勇气。
“猫儿,等我们处理了这秦家的最后一人,一事,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
白玉堂将手放在门框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君浩不急不缓道,展昭着手缓缓推开木门,虽有疑惑却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屋内的摆设还是月前展昭来时的那般,墙上淡雅的高山流水图,花瓶中的墨竹,就连桌上青花瓷杯摆放的位置都未曾更改分毫。只是主人已不在,一切都显得毫无生机。
室内的层层帐幔皆被放下,透过朦胧的帐幔只隐约看到内室有个人影。也不知这房内焚的是什么香,清幽静谧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白玉堂对香料的味道极其敏感,这股味道展昭他们常人闻起来无异,可他却偏偏觉得难受,一股沉重感积压在他心头让他胸口有些憋闷,促使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以袖掩鼻挥了挥鼻间的那股气味。
一边的秦子衿只是静静的撩起帐幔,挂上帐勾。青色的烟罗裙趁着她脸色更加苍白,林君浩有些担心的上前扶了一把,她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睛只是盯着内室里的一双人影。
展昭忌惮凝碧的狠辣,不动声色的将白玉堂护在身后,四人一步步小心翼翼走近,那股奇异的香味更加浓郁,白玉堂脸色有些微白。
凝碧背对着正堂半靠在床前的一张卧榻上,身上还穿着一套苏绣月华锦裙,秦子衿认得那是秦琤送与凝碧的生辰礼物。
“嫂嫂……”
听到秦子衿的声音,凝碧浑身一愣,有些僵硬的从卧榻上起身,带她转过身来,眼前的女子却不是众人熟悉的面孔,容颜煞是清丽,即便脂粉未施也掩盖不了她脱俗的面容,实在不知是比从前她易容时的样貌要美不知道几分。
只是再绝世的容颜也将逝去,凝碧一头乌黑的发却不知在何时尽是白了一半,鹤发红颜这确又不知是何种的心痛才会这般。
展昭看着眼前的女子,只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凝碧的敌意不知不觉也是少了几分。
秦子衿只定定的看了凝碧一眼,视线移向她身后的卧榻,一双眸子霎时便红了,也不管之前林君浩如何提醒她不要冲动,直直的迈开步子朝卧榻扑去立在卧榻旁的凝碧被她这一动作个撞的跌坐在了地上,好在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也没生事。
其余三人看秦子衿扑了过去,皆是大惊怕从中生出什么变故也跟着快步走近卧榻旁。
“哥哥……阿琤……漪儿来了!你怎么没等我……”
虽过去两天,秦琤的尸身却没有半点腐坏的迹象,表情安宁祥和却是还和生前的模样一般,仿佛他只是在沉睡,随时都可能醒过来一般。秦子衿伏在他胸口,终于低低的呜咽起来。
林君浩看这景象,心如刀绞,到底他还是及不上秦琤的,及不上他啊。原想秦子衿心里能有自己半点地位就好,只可惜那半点萤火之光能和秦琤想比么。
秦子衿哭的如此伤心,叫展昭和白玉堂也有些不忍,可又能如何,又当如何呢?
“是啊,他没有等你,他苦苦的支撑那么久,却还是没能等到你,呵呵却是你害死了他呵呵呵……”
凝碧跌坐在地上,微闭着双眼绝美的容颜染上了悲伤,泪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华美的绣裙上,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如此凄厉的话语。
“秦子衿,秦琤全是因为你而死,他……是为你而死的!”
☆、章七十六
章七十六
【原是缘浅非情深,亦真亦假蹉跎负。】
“秦子衿,秦琤全是因为你而死,他……是为你而死的!”
凝碧如此凄厉的话语教秦子衿心中一颤,她停止了呜咽只是静静的搂着秦琤,似是在等凝碧说下去。
“他偷偷换了我给你的香囊,那个我本是用来取你性命的香囊。若不是那个香囊,他可以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到白头。”
白玉堂闻言,浑身一愣,秦琤的身子弱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大家都道秦琤是因这病油尽灯枯,却没想到原来竟是因着小小一个香囊,为了救秦子衿。
“他本可以换了香囊便将香囊丢了,可他为了不让我起疑,硬是将香囊留在身边待我察觉,毒却已入肺腑,无药可医。”
秦子衿听着这些话,只将秦琤搂得更紧,伏在秦琤肩头不做言语,心中已是痛到极点,渐渐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闭上了。
“凝碧,这本不是子衿的错,若不是你想要加害与她,何来今日的种种悲剧?”
白玉堂伸手握紧了剑柄上的剑穗,看着眼前这两名女子,这两名为了同一个男人伤身伤透了心的女子,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太过苛刻的话。
“是啊,兴许我本不该来,不该离开玉龙雪山,不该带着朱砂来永安,更加不该遇到他……”
凝碧似哭似笑,映衬着头上半白发很是扎人心疼,此时的她不似白玉堂看到的那般狠辣,却也只是一个失去妹妹,失去挚爱的普通女子一般。
“噗——”
凝碧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血顺着下颚滴在月白色的锦绣抹胸上,在绣裙上印上妖异的血色,展昭大惊连忙上前查看,她却摆了摆手,动作间又吐出了更多血。
“她服毒了……”白玉堂看她嘴角的血迹竟然带着丝丝青色,不由得朝展昭吼道。
凝碧却不管不问,只是拼尽全力,慢慢起身,一步两步想要往卧榻走去,才走到第三步像是毒发力竭,猛地跌坐在地上口中更是溢出更多的鲜血,只将她的月白绣裙都要染红,她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挣扎着想要触碰秦琤垂在卧榻一旁近在咫尺的手。
还差一点点了,等我,等我。
她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口中的鲜血不停的往外涌止都止不住,但她却依旧拼尽了全力想要够到那只早已失去温度的手。
白玉堂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同展昭交换一下目光,展昭握了握他的手,上前抱起早已因悲伤过度而昏过去的秦子衿将她交由站在一旁的林君浩。
而白玉堂抱起浑身是血的凝碧将她轻轻的放到秦琤身旁,便站起身别过头去,展昭只得拍了拍他的背也不多说什么。
凝碧抬起头,向展昭和白玉堂投去感激的眼神,左手握住秦琤早已冰凉的右手,抬起右手摸了摸他瘦削冰冷的脸颊,气息奄奄。
“阿琤……对不起,碧儿弄脏了你的脸…………原谅我之前为了你而犯的错……你在黄泉路上等等我”
“……碧儿……碧儿这就来……你好好的记着……记着我这张脸……不要走得太快……等……等……”
凝碧的气息渐渐的弱了下去,拂在秦琤脸上的手也渐渐的无力的滑落,血色的绣裙映染着沾满血迹的芊芊素手,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渐渐失去光彩,最后终于在最爱的人怀中闭上了双眼。
彼此依偎着,去了那个世界。
苍茫的玉龙雪山,下过第一场雪之后,赤足而行的少女救了一位身体羸弱的男子。
“我叫凝碧,你若没事了。那我便回家啦!”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等等……请收下这个吧”
她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裹着狐裘的男子递过来的一双墨色羊毛靴,十分不解的伸手接过。
男子半靠着山岩,看了看眼前少女立在雪地上白皙的脚丫,低笑着温言道“雪山寒冷,姑娘可别冻着了。”
许是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情形了吧。
早过了下雨的季节,却时常飘下带着寒意的雨丝。阴沉沉的天气,让一切都看起来苍白无比。
今日秦家出殡,整个秦府都挂上了白纱,不时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泣声。白玉堂抚了抚衣摆上的雨珠,跨坐在院中的水阁上,半壶酒敬天地,更敬那几位逝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