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这番出言忤逆秦老夫人,白玉堂真差点以为他早就在方才谭瑛回房的时候跟着一起走了。
秦子衿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看秦琤苍白透着病态的侧脸,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刚刚痊愈时猛地听到的幻听。印象里那个温文尔雅,不敢有所怨言的他竟会说出这般话语?
在她这个角度看见他,背着日头,零星的缕缕阳光在他身前投下半柳光晕。更是衬得他整个人消瘦不堪,但内里却透着一股莫大的熟悉暖意。同自己认识的那个在绵绵雾雨中,吟雨诵雪的翩翩公子重合到了一起。
她盈盈一拜,青色的裙摆同淡色的唇角一起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清冷宛若珠玉一般的声音响起“姑母,您大可放心。子衿同……哥哥定不会怠慢了二位大人的。”
秦老夫人一贯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原本半眯的眼睛也适时的睁开,分不清敌意还是好意的目光来回看了几眼秦琤同秦子衿,一股子透彻心扉的凉意就这样蔓延开来。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秦老夫人怀揣着并不怎么愉快的心情终究还是没那个立场去管设宴践行的事。也就挥挥衣袖,走的不留一点痕迹。
只留下秦琤同秦子衿都在心底暗暗的为自己你捏了一把汗。
谭殷斜了斜眼睛,透过余光看着秦老夫人迈出院门。这才转过身,扶起在一旁还保持着施礼姿态的二人“就算她是你们两的长辈,威严虽在。但你们也不用这般……”
秦琤直起脊背,摇了摇头,唇边似是带上了浓浓苦意“谭兄,你不懂……姑母她其实并非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展昭看了一眼怀中精巧的锦盒,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玉堂,似是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看到白玉堂忽而变得明媚的笑脸,所有的话,所有的感概都变的有些多余,似乎他想说的话,他都明白。
其实……这样也好。
再次走在永安镇那条小小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时候,却不想已经是一月有余了。
展昭踏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承载着他这些日以来的回忆。
有人见证着他的大胆表白,
曾经他搂着他,紧紧的抱在胸前,说道【我展昭爱了就爱了,没有任何理由也绝不会后悔。只因我爱的人世上独一无二,只此一个白玉堂。】
亦有人见证着他同白玉堂这段不顾世俗所困,惊世骇俗的绝恋。
曾经他心尖上的人,抛下一切身段,不顾一切说道【展昭……我们在一起吧……一起慢慢变老,一起看世事变换……就这样在一起一生一世,你说……好不好。】
他更是见证着有人的狠心断情,
有人同命运的倔强抵抗,
有人魂归西去,芳影难寻。
亦是见证着一双璧人从彼此在乎,到最后形同陌路却依旧牵肠挂肚。
在遥遥秦阳山之巅,灼灼芳华深处,曾有墨香折扇习习风,佳人青衣舞翩翩。
秦琤同秦子衿端起手中的瓷杯,两张同样苍白的脸上竟难得的带上些许欢喜的红晕,相视一笑,秦琤低咳一声,就还没有开始喝却似是有些不甚酒力一般,竟是蓦地笑出声来,笑声爽朗与往日的他俱不相同“杜康酒浇愁,相逢相离旧。 今日,小生同家妹为二位大人践行了。”
白玉堂本着欣赏秦子衿的原则,心中本是不大喜欢这个病弱书生的,但今日看他竟在酒后露出这般爽快直率的一面,心里只叹自己竟然还没有辨清这人的底线。
但一切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太多秘密会随着他们俩离开而被再次雪藏。这个外表看似懦弱的狂放书生的悲伤只怕只得此一见了。
他同展昭一起端起瓷杯加满醇酒,利索的一饮而尽。
秦子衿尔然一笑,清冷的嗓音蓦地染上些许惆怅“杜康酒浇愁,相逢相离旧。丝竹入耳错,举杯醉梦忧。 这样对的可算工整?也算是我们为展大哥,白大哥的践行之作吧。”
谭殷听着两人那般忧伤的对诗,闷闷的喝了一口,浓烈酒味似乎都冲到了眼前,“这般对诗的雅兴怎么可少了我?不然哪里对得起我特意包下这永安桥畔的雅座来词作乐?”
白玉堂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三人越喝越上头,口中吟咏的诗词也是越发凄寒。心中也是不忍,只得叹了一声也不做阻拦。
“杜康酒浇愁,……杜康,呵呵……今夜执罗绸,明朝惜白头。 可好可好?”
“呵…… 谭兄你的罗绸是谁执了去?难道是看上了谁家的花魁娘子?”
“说笑了……怎会是什么花魁娘子啊?”
展昭夹了一块上好的鲈鱼肉,挑尽鱼刺后拾进了白玉堂的碗碟里,看着妄自吟着悲秋伤怀的诗词的三人,都不由的摇了摇头。
青天白日也不知他们是真的醉了还是怎地……只是三人之间那股浓浓的悲伤却是真真的令他感到惋惜。
明明是暖暖的杜康,喝到嘴里,流到心里却是寒彻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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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位留步。”
展昭同白玉堂,一蓝一白立于永安桥下,桥上人来人往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人注意在桥下的六人已是站了许久。
林君浩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展大人不计较我们几个喝得太高,大出洋相就好。最后还要麻烦您灌醒酒茶给我们,耽误你们行程实乃大大的罪过。”
展昭淡然一笑,也不多做计较“无妨无妨,几位也不是喝得酩酊大醉,更何况那哪里是酒后出洋相,分明就是文人雅客的酒后诗意大发……展某才疏确实羡慕的很。”
白玉堂在一旁满不在意的轻哼一声,说出的话可还是如往日般字字带刺“文雅的事情自然同林大少爷是无关的,猫大人说的可是秦家兄妹同谭大人。”
林君浩似是最近同白玉堂走得近了些,脸皮也跟着厚了几寸“也是也是,倒叫白兄见笑了。想必要照看小生这般酒后狂徒定是十分凶险的大事。”
展昭虽然不知道林君浩是何时同白玉堂混的这般熟络了,但是看到两人之间没有了初识时那般的隔阂心里说到底,有那么点不自在和欢喜夹杂在一起混合成了此时离别时心中不明的味道。
“展大人。”
展昭闻言,慢慢的回过头却见秦琤同谭殷皆是半跪于地,向展昭行了一个大礼。快步走上前,两臂施力将二人从还带着码头晨间微微湿意的青石地砖上扶起。
再抬头查看四周时,除了不远处在乌篷船头叙旧的白玉堂同林君浩,秦子衿却是早已不见的踪影“这子衿姑娘?……”
秦琤抬了抬眉眼,那双本该是慵懒看淡一切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淡淡的名为感激的情绪,“子衿知道我们找您有事,所以先回避了。”
说着秦琤低咳了几声,再说话时声音已是低哑“草民,想要多谢展大人待秦府,子衿的救命之恩。”
展昭眯了眯双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欢喜的事情,笑道“人性所至,任谁都会相助。何谈一个谢字?更何况……我也并不是问心无愧。”
秦琤垂了垂眼帘,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另外,我曾记得展大人曾答应过草民,若草民有事相求定会尽全力相助,是也不是。”
“是,秦公子,但说无妨。只要不是有为江湖公义,我朝律法展昭都会全力以赴。”
展昭的这句话,不知是不是给了秦琤些许动力,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是染上些许激动的情绪。
“多谢,只要有展大人这句话就够了。”
展昭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完全辨不清这秦琤究竟是想要同自己说些什么,但是心里就是觉得不安。
还不给他有太多的缓冲时间。一旁的谭殷却也开口说了一些他听的不是很明白的话。
这两位大少爷只折腾的展昭有些迷惘的站在码头边,也不知在伴随着午时的日头同是不是袭来的威风站了多久。
直到白玉堂拉他上船,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是过了午时回京的时间若不赶紧,会耽误很多大事。
趁着白玉堂去吩咐船老大开船,展昭便一头钻进船舱里,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脑子里却只是回想着谭殷说的话“我想告诉展大人始终只有一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同秦琤一般,就像是了却了什么重大的心愿一般,让人不放心啊。
刚这样想着,船舱里的竹帘猛地被掀开,一袭素色就这样张扬的坐到展昭对面,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斜了一眼展昭“我在那边同船家讲价钱,航线。你倒好躲在船舱里喝茶看笑话?猫大人!就算是包大人急招回京,你也不能就这般使唤在下吧。”
展昭有些失笑,有些讨好意味的从随身包裹里摸出一个油纸包,一边拆开一边低声道:“行了行了,也是展某的不是。来来给你赔罪,给你最喜欢的栗子酥可好?可别到时候回了京又和我闹脾气。”
白玉堂也是来者不拒,轻哼一声,伸手接过展昭特意挑好的栗子酥,刚咬了一口,却突然脸色一变侧起了耳朵像是在仔细听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