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兄,但听小生一言。此番凶杀案虽说已经找到了真凶,且由白兄方才要小厮带的口信中小生也得知凶手已伏法。但……请恕小生冒昧。永安镇这一切迷雾的开端便是从两位踏进永安的那一刻便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林君浩略微瞥了一眼低垂着头的谭殷,继续不紧不慢道:“谭兄之才想必二位也看得到吧。但是以他才华他却屈居这一个小小知县,二位可曾想过缘由?”
白玉堂慢慢的喝尽的杯中残茶,眼神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还妄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展昭,冷哼一声“就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欺软怕硬,害怕惹事么?”
“白大人谬赞,下官并不是这样的人。身为饱读诗书之人,哪一个不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穷尽一生所学投保朝廷,更何况家师还是当朝尚书王安石王大人……只是这其中的因果,下官不便告知。”
谭殷冷冷的瞪了一眼多嘴的林君浩,但回话时却是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都同自己无关一般。
白玉堂脸上的神情却是更加不屑,在他看来这些冠冕堂皇的隐瞒无非就是无声的默认。
刚想再吐出些轻蔑的言辞时,一直坐在对面不发一言的展昭却在这时摆手制止了白玉堂,抬起头注视着谭殷,眸中神色带着一种荡漾不开的明澈。
“你想要守护的东西展某明白,我也不会过多的为难与你。现在展某只需在做两件事,就会回京复命。你尚可帮我一次。”
☆、章五十九
章五十九
人这一生会遇到许多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完成的事,或是迫于无奈的趋炎附势。
见惯了人世间过多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之后,这看似大风大浪的一切也就变的过于平淡了。
所以在展昭得知了这件案子竟在不知不觉间用几百两白银就能不了了之后,只是一脸平静的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放回去,看着杯壁上滚落的茶水残渍微微摇了摇头。
“这件事本就不在我等管辖范围之内,既然永安知县都不做追究我们无法干涉,权宜只当一件普通的凶杀案,凶手皆已经伏法作结尾。”
展昭许是已经想开了,可是并不代表白玉堂就会善罢甘休,毕竟他初入仕途,为官的道理远不及展昭来的深沉。
“猫儿!你怎生会如此糊涂!你莫忘了那无辜的四条生灵……”
“我就是因为没有忘记所以才不去计较谜底,就算这一切的表象看起来是那么的漏洞百出,但谭大人宁愿自己背上贪官之名,也要息事宁人。冲他这份心,就算我们离真相只有几步之遥也要为他人多为着想。”
白玉堂静默不语,眼睫微垂着在眼底投下一抹剪影,手指婆娑着白瓷杯盏底下的铀花刻痕不动声色的低笑几声。
“罢了罢了,对于这般官家之间的寒暄周旋之道,你想来都比我在行。我这时而江湖心性,时而唯我独尊的暴戾脾性是该改改了,否则将来定有一日栽在上面。”
展昭眉间的欣然之色言于表面,语调中明显带着轻快“在这最后的几天里,我们能做的只是让谭大人多多留意那几个人。其他的也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就此罢休。”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明快的侧脸,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圆桌上那只花纹繁杂的华美锦盒。
“这般绮丽的锦盒怕是也要花不少价钱吧。”
“昂贵华美的表皮自是要配得上价值连城的内里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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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叮零的珠帘,谭殷看着侧躺在珠帘后卧榻上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开口。
“哥哥,你不用在我面前圆谎了。”
女子清丽的声音不复往昔那般凌厉,褪去了本身的骄傲只剩下浓浓的孤寂和不甘。
“从前是瑛瑛过分了,自小哥哥都顺着我,人情世故我却只是窥探到了小小的一角。现在……”
女子的语调平缓不急,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我终于明白子衿同我是不同的,穷其一生我怕是都不及子衿。阴谋,仇杀一切都是因她和相公相遇伊始,但……若不是因为她我怕是也成为了溺毙在这阴谋中的一个死人。”
谭殷伸出手慢慢的拂开珠帘,细长的指尖轻触着珠帘琉璃串珠上光滑的表面,语调轻轻的满是淡淡的宠溺“明白就好,也不枉费哥哥的一番苦心。”
慢慢的向她伸出手,眉眼间带着朦胧的笑意“走吧,大家都等你一起去开窑呢。”
谭瑛舒展了身子,看着眼前同自己有着相似眉眼的至亲之人,心中豁然变得明朗许多。
她顺势将手交给他,迈出了那扇关住了自己的房门。
顺着悠长的廊坊,她原本还有些僵硬,沉重的步调渐渐变得轻盈明快起来。
走出了那个困住了自己整整三年的美妙幻梦之后,才发现满路芬芳只是从前无暇欣赏。
牵着哥哥温暖的手掌,那样温软的感觉多久都没有感受过了呢?
回眸相视一笑,她小心的提着裙角慢慢的拾级而上,穿过青石铺就的院门,耳边传来一声清冷却又令她感到无比熟悉的低喊。
“二嫂嫂,谭大人你们来了。”
秦家的瓷窑前,早早的有了一群人。林家的,秦家的熙熙攘攘来了很多。
秦子衿一袭青衣在风中遥遥独立,立在她两侧的分别是秦琤同秦老夫人。
秦琤羸弱的身子似是一天不如一天的样子,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只留下一双眼睛还有些神,但此时也是带着愧疚不敢直视谭瑛。
秦老夫人从谭殷步入院中的那一刻起,脸上的神色就显得过于变幻莫测,贪婪又或是欣赏,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在谭瑛的理解范围之内。
“谭大人,多谢您前些日替老身府上平了那件凶案。”
谭殷微微皱了皱眉,眼中的神色有些不快但依旧还是做的毕恭毕敬。“哪里的话,这些都是父母官的分内之事。”
说着也不管秦老夫人脸上古怪的笑容,又复看了看不远处正和工匠们交待着什么的林君浩,淡淡道“这次窑光林家,永安秦家重开瓷窑,却是难得的盛事,只是不知这白瓷琉璃盏老夫人有几成把握可以重新烧制出来?”
秦老夫人抬了抬眉眼,眼珠子却不曾移动分毫“既然能有把握开窑,老身自然有的法子确保这东西能从我秦家的瓷窑出来。”
谭殷也不想多说些什么,眼角略微瞥了瞥立在瓷窑前的那对青衣人,只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老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老妇略显佝偻的背脊似是有那么一瞬顿住了,但终究还是正着身子不再去看谭殷一眼只是将视线移回正前方的瓷窑前。
这番开窑本就是秦家穷极一时之力难得的大事,就连秦家多日卧病不见人的大少爷都煞有其事的出现在这儿,可偏生秦家未来的当家主母确是叫众人在午时毒辣的日头下面足足侯了一炷香功夫才姗姗来迟。
一袭水色的罩衫,妙曼佳人步态轻盈。华丽的衣着映衬的本该是风姿阔绰,但那张清丽的脸上却带着恹恹病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林君浩身边几个没眼色的下人,眼神游离来回看了看秦琤,秦子衿,谭瑛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病弱无力的模样,现在眼见着又来一位病怏怏的主儿,心下老不痛快,不由得嘀咕了两句。
“这开窑可都是一件大吉利的事儿,怎地秦府这群主事的个个都是病苗子,莫不是这儿风气不行,也难怪之前大街上听到的闲言碎语了……”
大致意思不过就是秦府风水不好,大叹自家少爷识人不清云云。
明是一副当作茶余饭后闲谈的口气,可是到了林君浩耳朵里听起来不知怎么就多了一层薄薄的芒刺,扎的人不疼但是心里难受。他不愿意听到任何不利于她的闲言碎语。
这厢秦老夫人着手吩咐下人,准备将瓷窑封口处的黄泥给起了,不急不忙的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弄得这样晚?那两位大人可招待好了?”
凝碧缓缓站定,喘了几口气。擦了擦额前的薄汗,嘴角扬起熟悉的微笑“已是让侍茶丫头备下了上好的茶具,茶水和糕点给前厅的那两位送去了。估摸着这时辰差不多了,我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秦老夫人微微颔首,带笑的眸子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低咳的秦琤,秦琤点了点头,又复低下头咳了几声,待平复些劲头以后,提高音量朗声道“开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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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看着送茶的丫头奉上两杯透着浓浓茶香的杯盏,抱着托盘施施然退了下去,这才侧过头问道“你这次又是打的什么算盘?让林家出人,秦家出地烧制这区区一个小茶盏也太劳师动众了吧!”
白玉堂拾起杯盖撇了撇上面的茶沫,抿了抿唇,故作轻蔑“不这样做,没办法震慑到一些人。省的待你我二人走后这里斗得你死我活,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