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是个“伪君子”,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白玉堂心里这么想着,完全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个不小心,被一颗石头绊倒了,重心不稳,眼看着两人就要这么和这片被冰凉的雨水浸透的泥泞土地来个亲密接触。
“啊啊——”两人还没碰到地面呢,就有人先叫起来了。白玉堂若是还能动定然会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捂上自己的耳朵。
不过事情倒是没有向白玉堂想的那么发展,在他以为会就这么躺到的时候,耳边“啪——”一声轻响,接着一双同样柔弱的手架住了他空下来的另一边肩膀。
“小离,扶好了!”一样清冷的语调,且能够出现在这里的自然就是秦子衿,她本是受展昭所托下楼查看情况,刚踱步至院门口,就见小离与白玉堂二人身形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跌入泥水中,也管不了手中的油纸伞,一个箭步上前扶住白玉堂,替二人稳住重心。
“小姐!你出来做什么,你身子不好,万一受了风寒我怎么和大少爷交待啊。”小离见秦子衿同自己一样费力的架着白玉堂一步一个脚印勉力往竹楼走去。雨水落在她略显凌乱的发上,再顺着发梢流至脸颊,更衬着她脸色苍白。
估摸着小姐也不会在这时候看她,小离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脚下动作,只是默默的将白玉堂的手臂略往自己肩上挪过来些。
白玉堂侧头看了看秦子衿白的不见血色的脸颊,再看看小离脚下不由得加快的步子。心里微微察觉到了什么,接着小离拉住自己的势头,将身体大部分重量靠至小离也是瘦小的肩上。
小离娇躯一震,抬头看了看白玉堂那笑得无比张扬,在雨中都掩饰不了的灿烂笑意的俊脸,两眼满含感激,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短短一条幽幽小径,白玉堂平时跨个几步就能走完的路,这次却花了好久。待二人,扶着白玉堂磕磕绊绊的走到内室内的卧榻时,许是小离下的药力过大,白玉堂竟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秦子衿皱着眉头,也顾不得身上衣衫尽湿,抓过白玉堂垂在榻边的手腕探去。“游梦散,你给了他几针?”秦子衿坐在榻边,定定的看着站在一旁不停的绞着衣角的小离。
小离一愣,手上动作一停,怯生生的看向秦子衿,果然秦子衿的眼中一片厉色,“也……也没有……几针,大概两针针哦不三针的样子。”
秦子衿眸色一冷,语调还是平淡无奇却其中却带了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到底几针?”
那眼神只看得小离头皮发麻,她最受不了小姐生气的样子了,明明寻常人生气语气不是严厉无比就是拔高音量,急躁不堪,唯独她家小姐生气的时候,不生气的时候都无差别就是语气里冷热程度不一样。当下怂拉下脑袋,心里打定主意,迎上秦子衿的目光“就三针!是这家伙自己冲上来的,说什么不信大户人家小姐会住在这种地方,我辩驳几句说他私闯民宅,他还要拿剑砍我,我身子一低好不容易躲了过去,为了自保这才不小心送了他三针么。”
秦子衿垂下眼眸,微微的叹了口气“你可知道这游梦散,不可多用?”
“小姐,不是说这游梦散是用来安神的么,我给了三针不是正好让他多睡一会。”
看小离还是一副自己得理的样子,秦子衿摇了摇头,抬手欲取床头铜盆内的湿布“游梦散,顾名思义,就是能够使那些夜夜不得安眠的人,能够的一宿安睡做上好梦一场。可是,若是用药不把握分寸,美梦则会变为噩梦,会让受药的人因受不住药性,永远承受梦魇的痛苦,再也醒不过来了。”说到最后,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叹息。
小离一听,知是自己闯了大祸“啊?小姐我不是故意啊。小洁!”连忙取过盆中湿布,递于秦子衿。
“你来替他擦干身上的水迹,我要上去想想办法,你这三针虽不致命倒也足够让他睡上三天了,药性太大,我要想个法子将金针取出让药性挥发掉,好让他尽早醒来。”
说着避开小离递过来的湿布,抬眼看了看手边针盒,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起身上楼,只留下小离一人对着床上昏睡的人的俊俏容颜暗自发呆。
“吱呀——”听到响动,展昭一抬眼,却见秦子衿身上才换不久的青色织锦罗裙湿淋淋的贴在身上,心下疑惑,秦姑娘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且衣衫湿透,难道是白玉堂出事了,不由得问道“秦姑娘?可是白兄出了什么事?”
秦子衿愣了愣,却还是恢复常态,拿着针来到榻前,一边帮展昭取下右肩上的针,一边淡淡的开口“可以算出事,但也可以算没事。”仿佛是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展昭一听,心里一急也不顾身上金针未除,立即坐起身“白兄,怎么了?”
秦子衿将他按回床“他被我家丫鬟用迷药迷晕了。”展昭听完后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迷晕了而已,方才觉得自己刚才失态,自觉尴尬。
秦子衿也没把展昭的动作放在眼里“就是会受梦魇之苦三日。”慢慢的为展昭除下最后一根针,回过神将针盒放置书架上。
展昭听闻此言,原本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仗剑江湖的一代侠士锦毛鼠怎可卧于榻上受尽三日梦魇之苦?“三日梦魇之苦,秦姑娘可有解法。”
秦子衿翻出一本医书抬起眼帘,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薄“只要散尽药效,便可隔日醒来。”
“展某,但求姑娘一试。”
秦子衿似是等这句话良久“本就是家奴为求自保无意伤了白公子,小女子自适应当救治,妄展大人不要责怪家奴的无理才好。”
展昭整了整衣襟,将带子系好,笑道“即是无意,展某又岂会怪罪,秦姑娘还是速去医治白兄吧。”
“展大人不急,救治白公子,小女子还需展大人祝我一臂之力。”
展昭与秦子衿来到楼下客房时,就看见一个女孩,约莫十三四岁,身穿嫩黄衣裙,却也浑身湿透。正准备替白玉堂换下湿衣,想必就是秦子衿口中的那个迷晕了白玉堂的丫鬟,只是展昭原以为能将白玉堂迷晕的定不是一般人却没想到竟是个年岁这么小的丫头。
眼见那小丫头,一双小手已解开了白玉堂腰间的腰带,正准备抚开交合的衣襟,展昭眼疾手快一手夺过小丫头刚刚扒下来的腰带。“还是让展某来吧,若是白兄醒来知道是姑娘替他换的衣衫,怕是……怕是会不大痛快。”
那小丫头见手头活计被抢,很是不满刚想开口,却被立在一旁的秦子衿用眼神示意不要多管,只好悻悻然退到一旁替展昭递衣物。
展昭三两下就帮白玉堂换好了亵衣,动作却是极快的。“展大人,白公子中了我家家奴小离三针游梦散,要想散尽药性需要将入体的三根金针同时以内劲震出,再由内力在白公子体内周转一个周天便可将药性尽数散尽。”秦子衿见展昭替白玉堂换完了衣物,接过一旁小离递过来的干净绢布,一边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展昭,一边慢慢的擦拭着脸上及衣上的水迹。
“小离,先去煎药,药方在我书桌左手边的小格里的小册子里,药材也配好了在书架上的药箱里。记着煎药的时候……”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小离早已不耐烦的走到门口“知道啦,用稳火慢慢煨着,小姐你配这药又不是第一次了,小离懂得。”
“贫嘴!快去。”秦子衿放下绢布,拉出一张椅子坐在桌前沏一杯热茶,眉头微皱,似是在想些。小离也不多言语,对上展昭的目光,吐了吐舌头,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秦姑娘可以开始了么?”展昭看着俏皮可爱的小离,心下也是无奈,性子倒是有些像那只白耗子,想着回头看了看昏睡中的白玉堂,青丝散于枕间,姣好的俊容映入眼帘难得如此安静。但眼皮下眼珠游移,睡的似是极不安稳,像是在做着什么梦一般。
“展大人只管将内力输入白公子体内,金针所在之处方才我已经查看过了,就在右侧肋下,展大人运功时需及其注意这地方,好将金针逼出。”
展昭也不多说话,径自扶起白玉堂贴着他后背,一股真气徐徐输进他体内。展昭集中精神控制真气游走,果然在白玉堂右侧肋下期门穴附近发现有些异样,心下一使力,果然见三枚金针缓缓从皮肉下缓缓露出一头。
在一旁的秦子衿也不含糊,连忙左手抓住紧着末端,右手按住金针附近皮肉,手一缩,三枚紧着便尽数除去。“金针已除,展大人只需待真气再运行一周天,药效就可散去九成。小女子先去换身衣衫,待会在给白公子服下一帖药剂明早就可清醒。”秦子衿在一旁叮嘱,当下也掩上门,退出房外。
展昭借着运功的功夫,打量着眼前这位共事多年的同僚,虽是双眸紧闭,但遮掩不住眉宇间比初遇时多了些许的风霜,犹记得初见他时,他一袭白衫夜盗开封府,月下持剑,笑的肆意张扬,宛若玉面修罗,似是天下间至美的画面。
他白衣飞扬,剑指天下,眉眼间一股冷然的傲气,他说:“你就是御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