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最后他如约入仕,卸素衣披绛袍,敛了之前狠辣的性子,与他一起为了头顶那方晴天奔波劳苦,但那时的情景,仿佛仍是昨天发生的一般,鲜活的浮现在展昭脑海里,久久不曾泯灭。
他想:白耗子,许是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网住了。
☆、章五 (已修)
章五
秦子衿躺在藤椅上,手中拿着本书,但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中,眼睛看得是窗外的阴沉的天,但心里想的早已是飞向了九霄云外。
“噼啪——”轻微的灯芯爆裂声更衬得这室内静悄悄的,秦子衿淡淡的喝了口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茶水一失了温度,原先的扑鼻清香也不复存在,只剩下满满的苦涩。
“药,送过去了么。”秦子衿翻了翻手中的医书,眼角却不断的瞥向坐在床榻旁绣着小玩意的小离,
“还没有,方才去房前探过一会,还没到时辰。”小离停下手中的事情,定定的看着秦子衿“大少爷,给小姐写了封信,小姐要看么……”
秦子衿翻书的动作一滞,“大少……嫂嫂和姑母,还好么?”小离眼见自己小姐的异样“大少爷最近吃了上次小姐配的新药咳疾好了许多。”
“那……那就好。”还是照旧翻过书页,表情还是没有变,只是那一向淡泊如水的嘴角竟看起来有些许微弱的弧度。
“至于大夫人和老夫人……”小离扔下手中绣活,取过桌上的食盒,从底层摸出一个小布包。“大夫人给小姐绣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白芷,丁香,苍术、川芎、香白芷、菖蒲等药材,大夫人说一到这三月天天气反复怕小姐身子畏寒受不住,这个香囊最是能祛风散寒。”
秦子衿眼睫微微颤动,将半张脸埋在书卷中,有书的掩示小离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只是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只琉璃瓷小碟,碟中盛着几块精致的糕点“老夫人差厨房的林娘做了小姐最爱的马蹄糕,老夫人知道小姐身体弱,里面另加了些其他药材有阿胶、党参,都是养气补血的好药材,其中还另加了一味当归。小姐要尝尝么?”
说了那么多,秦子衿还是躺在藤椅上,半眯着眼睛,脸依旧埋在书里。
“小姐,估摸着时辰快到了,我先下去将炉上煨着的药,送过去。”小离看自己都说到那份上了,自己小姐还是无动于衷只得自己请命去送药,自家小姐这性子,真是拿她没办法。
“那桌上的饭食连着那碟点心一起带下去给展大人吧。”秦子衿拿下敷在脸上的书,踱步到书桌前,开始慢慢的研墨。
“小姐,那些菜可都是老夫人吩咐了做的你最喜欢吃的,做甚么给那两个陌生人吃啊?”小离都已经走到门边上了,听到那淡薄的声音,气的转过身心中愤愤不平。
“不要啰嗦。”秦子衿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研墨的动作,但语气中带着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每次都这样,老夫人和大夫人这么疼小姐,每次大少爷写的信看也不看,大夫人他们送的饭食也不吃……每次都伤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心……”小离看着秦子衿这幅冷淡样子,又开始不停地绞着衣角,低着头嘴里低声说些有的没的。
秦子衿挑了挑眉,啪的一声重重的将墨石拍在木桌上,厉声道:“我以前有说过不要在我面前咬耳朵和低语,你忘记了么?”
小离被这一下子吓得一愣,立即站的笔直“小姐,我刚刚的意思是不要白费了老夫人他们的苦心。”目光当即与秦子衿微愠的眼睛对上“小姐不要生气,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秦子衿看着小离良久,似是要从她那晶亮的眼眸中读出除了关切,恐惧,担忧以外的情绪。良久,秦子衿抬手抚了抚微痛的眉头,懒懒道:“看了许久的书倒真是有些饿了,马蹄糕留下,其他的饭食还是去给楼下的展大人。”
“好咧!我马上就给他们送去。”小离闻言,眼睛一亮,拎起桌上的食盒,脸上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跑出了门。
“当归……当归……”秦子衿注视着碟中精致的糕点,犹犹豫豫的伸出手,还是信手捻起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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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公子,可是用过晚膳了?”看着那个名叫小离的丫头领着一个食盒进门,展昭正好扶着白玉堂重新躺下,经小离这一问腹中倒真是有些饥饿,秦子衿倒也是个细心的女子。
“未曾,如此倒是多谢秦姑娘,小离姑娘有心了。”
“啊呀呀,忒多理了。喏,这是床上那位公子的药。”小离心情极好,也懒得计较展昭那些繁琐的繁文缛节。放下食盒,将盒中饭食及白玉堂的药一同摆上桌,一边摆一边眉眼带笑,展昭一看就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开心事。
“对了,小离姑娘……展某有一事求教。”
“叫我小离就好啦,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小离坐在桌前,两手撑着下巴笑嘻嘻的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
“那容展某冒犯,请问这隔壁浴房衣架后那副壁画……”展昭看小离今儿个心情极好,看来可以一解自己心中的疑惑。
小离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刹那拉了下来“你怎么发现那画的?”
“展某适才借用浴房更衣时发现的,那画画的极好,不知那那画中人……”展昭还想再说些什么,小离却一改之前笑意明媚,拎起食盒准备抽身走人。
“这是小姐的私事,还请展公子不要多问。”
展昭叹了口气,这主仆二人心中定是藏着秘密,秦子衿与画中人定时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摸了摸瓷碗,发现碗中的褐色液体冒着白气还有些烫手,展昭放下瓷碗,看着桌上几盘小菜,决定先垫垫肚子,等药稍微凉些再喂给白玉堂喝。
“三哥……三哥你做什么砍我??四哥……我不会凫水,大哥……大哥,救我!”展昭正想动筷,却听闻床上传来细碎的呓语,连忙放下木筷,守到白玉堂床前。
白玉堂睡的很不安稳,嘴里不断吐着零碎的呓语,两只白皙的手极是用力地抓着被角,从那泛白的骨节就可见一斑。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是兄弟么,为什么要帮外人。”展昭取过床头铜盆中的绢布,刚想擦擦那白皙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听到这句伸出的手顿了顿,停在离他额头一寸的地方,良久没有动作。
白玉堂此时的表情显得极为痛苦,如墨般的眉紧皱,额前的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贴在脸旁“猫儿……猫儿……”
展昭听着适才白玉堂的梦呓,本以为梦魇的画面是那日陷空岛前独龙索上蒋平水淹白玉堂那段,又听到白玉堂宛如无助孩童般的呓语,心下的自责实则又加深一层。
又想起那日,被水淹的昏厥的白玉堂面容惨白的躺在自家大哥怀中,幽幽的吐尽腹中积水,一改嚣张的气焰,沉默良久,只是一句:“好病夫,淹的好,淹的好。”便同意和展昭一起回开封。
犹记得那人因溺水浑身冰凉,脸色苍白,散乱的头发上还带着湖底的水草,甚是狼狈。但眼底的凉意却是冻到人心里。
那五人义结金兰,江湖上传言:五鼠虽不是血亲兄弟,但他们情义却比亲兄弟还要亲上百倍。被自己最为亲近的兄长背叛,那道伤表面上早已结痂愈合,但内里却早已腐朽流脓,难以愈合。
白玉堂忽然挥舞着双手似是要抓住些什么东西,喊道“猫儿……展昭……你在哪儿?”展昭暗自沉浸在自己愧疚自责交织的世界时,白玉堂梦魇的内容却又变成了另一幅场景。
“玉堂,玉堂,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展昭抓住白玉堂微凉的手,不断的柔声安慰。
早就听秦子衿说起,这游梦散若是药效过量,受药人会梦到心中最为痛苦,最想逃避的画面,本以为药效除去九成,许是不会再有多大害处,没想到还是会让白玉堂这么痛苦。
展昭一边安慰白玉堂,一边用绢布拭去他额间的冷汗。心想:原来,玉堂心中令他无比痛苦,却又最想逃避的画面,一个是独龙索前四鼠的善意背叛,另一个却是……
展昭苦涩一笑,暗叹秦子衿真是个医术高明的医者,这游梦散倒是让展昭稍微窥探到了白玉堂心底的一个小角,不过就算只是一个小角落展昭也已很满意了。
光顾着照顾白玉堂,展昭竟然完全忘记了桌上搁着的药,心下暗叫不好。连忙起身欲取桌上的药碗,哪知展昭的手一拿开,白玉堂就像是失了依靠的东西一样“展昭……”
展昭拿了药碗,便急急到床前,慢慢的安抚白玉堂,“玉堂,放心,我在这里,我没有事,玉堂……”
许是展昭的安慰起到了效果,白玉堂没有再冒出些别的梦呓,展昭松了口气,慢慢的服饰白玉堂喝药。第一勺汤药刚送入口中,梦中的白玉堂许是觉得苦涩,第二勺他怎么也不愿意张嘴,展昭哭笑不得看着他像个孩子一般紧皱着的眉头,狠下心拇指微按人中,终于迫的他嘴微张,展昭趁势尽数将药灌入。
喂完药后,展昭像是打了一场硬仗一般疲累无比,眼见着一碗汤药下肚白玉堂的眉头也没有之前透着苦楚了而是慢慢的舒展开来,外面天色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终是抵不住如潮水般的困意,伏在床前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