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月放了手,把贴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拉出来重新系好衣袍,起身收回法杖,疲惫道:“去找个地方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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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中木琴的音色寂寥回荡,游吟诗人游走在稀落的宾客中,弹唱着曼尼将军往日的荣光。粗木铺制的吧台后,店家的神色木麻,生活的无望被尽数写在眼角的沟壑里。
林安要了间房,在吧台前坐下跟店家搭话,“这里的日子不好过?”
“猩红女巫的到来玷污了这片土地,每年庆典到来,失去理智的曼尼将军会带着疯狂回归,造成死伤无数。”
城里空荡死寂的原因找到了。林安又问:“那你怎么不离开避难?”
亚人店家没有回答他,竖瞳停在他脸上,反问道:“敢问贵客又为何向着危险而来?”
抬手搂住了拿着钥匙准备上楼的简月,林安要了杯蜂蜜酒,笑着道:“因为我们专杀半神,失垢者你知道吗,我们就是干这行的。”
似乎这样的话已经听过太多回,亚人店家没有鼓舞,只倒了蜂蜜酒推给他,“祝您好运。”
一路上他们缔造的奇迹还未传开,林安也不过多解释,把酒端起来喂到简月唇边,看着他喝了口,之后接着他喝过的位置自己喝起来。
“我先上去了,你慢慢喝。”简月把他搂着自己的胳膊拉开,不顾他的挽留,戴好兜帽离开上楼。
长靴步履疲乏地踩下,沉厚的木板咯吱作响,下方的喧杂和歌声愈渐低微,上至三层周遭已安静无声。钥匙上没标房号,这层一共两间房,不是这间便是那间。简月没有犹豫,随手敲了一间的门,缺乏耐心地等了两秒,见无人应声就拿着钥匙插进了锁扣。
正要试着转动,把手突然沉下,房门先一步被向里拉开了。他来不及反应,钥匙从手中脱开,顺着门被带了进去。
侧头瞥向挂在门上被那人挡住的钥匙,简月静了下,“抱歉,我住隔壁,不小心开错门了……我的钥匙——”
说着话他抬起了眼,呼吸静住的同时,对上了一双静暗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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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拆伙?做梦呢吧。
第5章 005 口不应心
不知是否是他生出错觉,那双总是似海深远的黑眸此刻显得有些幽邃,像深夜的峡谷隐匿着危险,默而无澜地垂首着他,蔺宁没有开口作声。
“……”
这并非计划内的见面,简月一时哑然失语,脑中乱得晕乎,半晌指了下被他挡住的位置,“……钥匙。”
蔺宁应该明白他的意思,却静着不动。
静默酝生出尴尬,他渐渐捺不住,迟疑地去捞钥匙,手穿过对方身侧和门板间的空隙时,被一把掐住了手腕。
抬眸对上那双情绪难辨的黑瞳,简月干涩开口:“我不是故意跟过来的,我不知道你也住这。”
蔺宁仍不作声,也不松手,手指似冰钳卡在他手腕上,动弹不得。
简月极轻微地挣了下手,弱声道:“你要介意,我一会下去换家酒馆……先把钥匙给我吧。”
蔺宁的目光沉沉落在他脸上,有一瞬间似乎带着狠意碾过了他唇,但定睛去看,却又像是错觉,那双眼仅是不含情绪地望着他。
“用情报换。”
心脏混乱地跳着,简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对方想咬他的臆想,话语听入耳中,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情报?”
“庆典情报。”蔺宁给出了更具体的指示。
简月懵了片晌,空白的大脑好一会才翻出一条,把楼下亚人店家的话复述了一遍。复述的过程中渐渐找回理智,又思考着说了些路上听说的细碎信息,最后总结说:“曼尼将军没有神智,只有战斗本能,跟他对战过的人都死了,所以招式不明,可能城主知道些什么,我明天去打探一下,回来跟你说,这样可以吗?”
简月已经说得很是详细,态度也不可谓不配合,蔺宁没有理由再咄咄逼人。
当简月再次轻微抽手时,对方放开了他。
简月松了口气,心中又些微生出几缕失落。
蔺宁回身去取他钥匙时,下方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走过二楼,又向着三楼而来。
应该是林安——此念一出,便生成强烈预感,简月下意识回头去看楼梯口,没看见什么便已先慌了起来。
他转回来偏着头看蔺宁,不知对方动作怎么这么慢,脚步声已经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回转他却还没拔出钥匙。
脚步声已逼近这里,很快对方就会看见他们二人,简月大脑发空,生怕在庆典场地中发生的事再近距离在蔺宁面前上演一遍。
来不及多想,也不敢放任去赌,感觉是最后一刻时,他一下把蔺宁唐突地推向房中,同时上前替换对方去拔钥匙。
他原想的是拔出钥匙关门,林安顶多看见他关门,也看不清蔺宁,他再解释说开错门这事就过去了,但没想到的是,蔺宁在被他推进去的瞬间拔下了钥匙,他顺着钥匙抓去,那只手却捏着钥匙没放开,分不清是握手还是一同抓着钥匙,他被向前的惯性带着,莫名其妙地一道跌进了屋。
脚步声已登上三楼,电光石火间,他没有选择地将门踹上了。
“……”
空荡简单的客房中静得无声。蔺宁凝了片刻,把手从钥匙上松开了。
发冷的手从掌心轻悄退开,皮肤间若有似无地摩擦,感知似电花般攫着注意,思考能力已全然丧失,静着不动已是尽力。
待那只手全部脱开,简月蓦地进气,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蔺宁没有看他,也没有出声指责,收回手便静默站在一旁。
落针可闻的安静中,先前经过在脑中自动播放——他不仅推了蔺宁,握了他手,踹了他门,还一副犯痴的表现——简月感觉糟糕透顶,恨不能立马消失。
“抱歉,”他弥补地低声道,“我马上走——”
话音刚落,门被敲了两下,林安在门外喊:“简月?”
简月僵硬静声,蔺宁走上前去,吩咐说:“去床上躲好,别露脸。”
没想到对方会出面解难,简月被意外之喜砸得懵了片刻,运转困难的大脑好几秒才处理好对方话语中的信息。
目光下意识落在铺了毛毯的床上,枕头和毛毯上能看出下陷的褶皱——虽然只是旅店的床,但蔺宁像是已经躺过了。
推断出的事实令人耳根发热,但不敢浮想联翩,简月心里清楚,蔺宁没有其他意思,这房间一望到底,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一临窗书桌,连衣柜都没有,破旧的床单遮不住床下,门后又放着箱子,躲是无处可躲,倒不如蒙混过关。
虽然理智上明白,但上蔺宁的床时,脸还是无法自控地烧了起来。鹌鹑般垂着头缩进毛毯中,简月利落地将自己闷头盖住。
同时间蔺宁正在快速脱衣,斗篷和软甲脱去丢在门后,系扣的白色里衣也解开一半,下摆从裤腰中抽出,头发随手抓乱,营造出一副兴致被扰的状况。
两人动作间门又被敲了两下,林安在门外唤,“干嘛,生气了?”
没得到回应,静了会后,林安放缓了声音,手贴在门上道:“我道歉行了吧,先开门。”
片晌后,厚重的木门被朝里拉开,门后却并非简月,一位身长玉立的陌生男人挡在门口,衣衫凌乱得像是刚从床上下来,一双黑眸沉暗地凝来,盯视在了他脸上。
像被一只潜伏在黑夜中的凶兽盯上,林安心里一静,下意识蹙了眉。
四目相对的安静中,男人听不出情绪道:“这是我的房间,找错人了。”
对方话毕就要关门,林安抬手抵住了门,回视着那双眼道:“我老婆是占星师,关门的时候我看见他袍脚了,红色的天鹅绒,我不会认错。”
男人把着门和门框,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黑眸幽恫地凝着他,缓慢说:“那是我妻子的裙摆。”
说话间那人再次动手要关门,身型看着瘦削,力气却不可小觑,竟能与他被神性加持过的力量相当。
林安发力撑着门,站近了向里张望,越过对方的肩,看见床上有一道鼓起的身影,被毛毯遮着辨不清男女,大概是他妻子。
除此之外房间内再无他人——简月的确不在里面。
似是他窥视的目光激怒了对方,男人发了狠地用肩撞开他,二话不说将门摔上了。
若不是林安反应迅速,这一下砸在脸上怕是要毁容。打搅了对方办事,被摔门也算情有可原,林安没有生气,却很快开始担忧,简月跑哪去了,不会出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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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宁面对着门静默而立,有几秒没有反应,回过身时,简月已自觉从床上下来了。
木窗并未关严,被寒风打着哨音吹开,发出吱呀的轻响。房内无人开口,便觉静得骇人。心知蔺宁没有生气的理由,不跟他说话也是正常,但简月却因这沉默感到坐立不安。尴尬地垂着头,简月默了片晌,嗫喏解释道:“他在开玩笑,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蔺宁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有作声。
不解释觉得忐忑,解释了又觉得后悔,对方本就不关心他的感情生活,多此一举岂非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