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霖——”蔺宁在身后唤道,压抑的声线隐似担忧。
简霖跌撞地跟着他走,满脸的恐惧,却回头大声回应蔺宁,“没事,你别过来!”
卫生间内空无一人,简霖被摔在隔间的门板上,惶然般抬首看去,眼睑顷刻间泛了红,“哥……求你……不要告诉父亲。”
未关拢的水龙头下水声滴答,他听见自己沉哑的声音,“不要这么叫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胶鞋底踩在瓷砖地上,摩擦声拉扯着神经,简月走近了看他,抬手向后扯住了他头发,对上那双潮湿的眼,字句缓慢地说:“说实话,不许对我撒谎。”
简霖向后贴紧在门板上,被狠扯着头皮与简月对视,连瞳孔都在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磕巴地说:“他、蔺宁……跟我一起长大,昨天——”
简霖眼睛不敢对视地错开向一边,话说一半停住,似是不敢再进一步激怒他,求饶道:“哥——”自知失言般懵了下,又快速改口道,“简、简月,我不喜欢他……你如果……我不跟你抢。”
被简霖施舍的滋味就像吃屎一样恶心,简月压着火气,逼问道:“把刚才那句话说完,昨天什么?”
“昨天……”
简霖磨蹭着不说,视线不断看向他身后,就在他几欲爆发时,简霖突然看回他眼睛,对视着悄声道:“他给我表白了,说暗恋我很多年了。”
简月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当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拖着简霖进了厕所隔间,将他的头狠压进了马桶中。
溅起的水花中,简霖把着马桶边挣扎,大概是下意识的,但仅片瞬就脱力般不动了。
一秒钟就溺水了?
大脑失序的混乱中挤进一丝理智,简月手劲松了些,想把他头拉出来确认情况,刚要动作,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未有所反应,他已被一拳打翻摔在隔板上,将其撞得歪斜断开。
脸皮火辣地疼,脊骨也折断般刺痛,他撑着地面睁眼看去,世界沐在血光中虚幻失真,但仍是一眼便认出来人。
是蔺宁,他喜欢的人。
像是气极,漂亮的唇线抿得平直,黑眸乌蒙蒙似彤云压境,将不动的简霖从马桶边打横抱起,蔺宁看也不看他地朝外走去。
“别再来学生会,我不想再看见你。”随着脚步声的远离,对方撂下了一句难辨情绪的话。
血顺着前额淌下,流入了眼睛,再从眼睑掉出,像在泣血。他不明白,只是让简霖呛了下水,为什么就被对方扫地出门了。跟他心里无处排解的窒息感相比,呛水不过窒息一瞬,如果不用坐牢,他恨不能把人溺死在马桶里,那才是盗窃犯该有的归宿。
直到现在他都这么想,但他后来的确道过歉,不是真的觉得抱歉,而是试图挽回。也许是他道歉得不够真诚,蔺宁的脚步甚至没有因此停顿半瞬。
直到后来过去很久,他才明白蔺宁口中轻描淡写的“别来”和“不想见”有多重的分量——等同于法院开出的终审判决,一旦做出,便再无任何回旋余地。
整个高中三年,他再没能跟蔺宁完成过任何一次交流,直到他把简霖弄没了。
将简霖送出国去,蔺宁就来找他了——原来解法这么简单。挽留和道歉没有意义,厚着脸皮追过去也换不来一次回眸,但只要弄出足够大的声响,就会吸引来对方的注意了。
目送着蔺宁走远,简月收回视线,用石头盖灭火堆,将横在地上的木杖捡起,朝向着山巅黄金城的方向走去。
他们在同一世界,目标一致,无论怎么走都是殊途同归,只要闹得足够大,挡在对方必须要走的前路上,令他绕不过他,不就能同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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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JI AI又来作画了
第3章 003 不识不知
瓢泼的雨幕模糊了世界,即使关了窗,潮气也顺着缝隙往房间里钻。氤湿的衣襟贴在皮肉上,平白惹人心烦,但看到桌对面的人,心便奇怪地静了下来。
那人作业写了一半睡着了,趴在桌上露了小半张脸。校服袖子是深暗的藏蓝色,越发衬得那张脸细腻瓷白,眼角和鼻端不知哪来的一点红,令他看起来格外怜人,也......动人。
着了魔一般,手不自知地探了过去,很轻地碰了他睡得翘起的发梢——只一下便收了回来,因为不妥。
静了片刻,他垂下眼继续查看活动方案。
厚重的墨云令天黑得像深夜,白炽灯的光生冷得费眼,消失的烦躁顺着神经攀爬,一句话要看两三遍才能进入大脑,效率低得出奇。
一般这种情况他便不会再强迫自己工作,但今天他没有选择,对面的人还在睡觉,他便不能走。叫醒对方不在选项内,没什么其他原因,就是单纯不想,那人家里的情况糟糕,回去了不知道会受什么罪,还不如在这多睡会,他看着也出不了事。
稍微多想一秒,垂下的眼皮便不受控地再次掀起,目光凝在了对方脸上,从眉梢逡巡至眼角,莫名移不开视线,他想起一句红楼梦中的词话——“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像个惑人的妖精,他想着。
突然一道惊雷炸响在楼侧,惊扰了他的思绪,也吵醒了昏睡的人。对方动了动坐起身,掏出手机查看时间。
“七点了,我该回去了。”
闪电过后世界重新暗下,黑漆得难辨归途,那人开始收拾摊在桌上的作业,对外面糟糕的天气视而不见。
看样子今天要结束了,可以不用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了,但他却不觉松快,无端生落雷的气。
“……”
状似刚从工作状态抽离,他看向起身的人,平常地回应道:“好,带伞了吗?”
“带了。”
对方冲他笑了。白云腾起在心间,缭绕无边……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那人不是简霖的兄长,性情不是这么恶劣......那么——
久未添柴,火光逐渐熄去,黑暗降下的瞬间,他回过神来,不快地发现这么久了自己竟然还会想那些无聊的事想到失神。
“……”
天空整日俱是阴云,入夜便也无光。将火堆重新燃亮,他掏出神圣印章,握紧在掌中默念咒术。印章在掌心中亮起白光,意味着留在简月身上的追踪咒印仍在起效,一定程度上说明了那人状态无碍。
怔默片晌,他收起咒印,取出先前从一墓碑下找到的地图确认方位,距离临血城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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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血城正在举行盛大的典礼,任何人都可以参加。”路过的狼人这么说,幽绿的兽瞳中压着贪婪的恶意。
“这样啊,我们会去看看的,”一只手臂搭在了简月肩上,武士将一人高的巨剑随手插进板石路面,冲着狼人微笑,“谢了。”
武士叫林安,是简月在路上遇到的搭档。初遇时他便被强拉入伙,因为对方说武士配法师天下无敌。
简月一开始很是警惕,晚上面对着林安入睡,虽闭着眼,却没有真的睡下,如果对方有任何异动他便会将木杖砸过去逃命。
好几夜过去了,没有任何事发生,反而是他精力不佳,白日在行走间摔在地上晕了过去,苏醒后发现林安不声不响地背着他走了一整天——那一刻他心情庞杂,有抱歉,也有感激。
打开心防后,两人的默契提升很快,在疯狂降临前成功斩杀斯巴福斯大公。大公接在体外的心脏、手臂、眼睛被分别取下还给了无名城池中被夺走身体的游荡者们。掠夺的神性足够保持长时间的清醒,但停下脚步等于自取灭亡。继续踏上征途,一路同行至今,他们穿过了迷宫般巨大的地下城,淌过了被血染红的沼泽,在圣堂的钟声中走出沉厚的迷雾,终将抵达在这个动荡的世界中如中流砥柱般屹立不倒的临血城。
黑石铸就的高大城池已浮现于阴云下,就在前方不远处,湿寒的空气中远远荡来了凄冷诡异的庆典音乐。
狼人胆寒地看了眼林安手下的巨剑,将猩红的巨口闭紧了,夹着尾巴迅速逃离。
“没事了,”林安放开手,对简月道,“下次不要随便跟人搭话,这世界没几个正常人。”
简月没有回应他的话,按着腹部躬了腰背。
看见他的反应,林安迅速将剑背在背上,将他抱起来走去一旁的巨石上坐下。单手搂着简月,林安拉开他压在腹部的手,掌心发热地贴上去,隔着衣袍替他揉按痛处。
前额出了一层汗,简月抿着唇没发出一点声响。坚持了不知多久,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感褪去,简月睁开眼,按住了林安的手,“不疼了,谢谢。”
林安握住他手,头和他挨得很近,有些低地说:“别硬撑了,去看祭祀吧?”
“不用了,”简月不知第几次拒绝他的提议,“我没有受伤,还是先去临血城吧。”
临血城的后方,不需要远望便清晰映入眼底,峭壁上恢宏的黄金城,巨大悲悯的圣母像,看起来是这样近,却怎么也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