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翻出剩下的米来,全数倒进锅里,又煮起粥来,随着他手中木勺的搅动,带着米香味的白烟升腾起来,陆既明饿得胃都瘪了,躺在那儿,盯着沈馥手上的动作,等着他将粥盛过来。
等漱了口吃了粥,陆既明感觉自己已经活过来大半了,尝试撑着床坐起来。伤口还未愈合,陆既明起来时小心翼翼的,只不过是从躺变坐而已,累得他一身的汗,沈馥抱着手在旁边冷眼看着。
陆既明朝他伸手,说道:“扶一下。”
沈馥警惕地看着他,说道:“干什么?”
“解手,” 陆既明朝他笑,“不然你把尿壶拿来。”
两害相较取其轻,沈馥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了,让陆既明把手架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站起来,往门外一点点挪过去。
陆既明问道:“我昏了几天了?”
“两天一夜。”
陆既明点点头,说道:“那杨翎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沈馥虽然比其他更瘦削一些,但力气也不小,架着走这么几步也不算累,还有力气抬杠:“要是不回来呢?”
陆既明云淡风轻地说道:“那我们就得亡命天涯了。”
沈馥腹诽道,比蜗牛挪得都慢,还亡命天涯,亡命五十米就就叫人给毙了。
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外的一棵大树下,这几天沈馥都在这儿解决解手的问题,把人带到这里,他自认为功成身退了,说道:“你扶着点树,我回避一下。”
陆既明勾住他脖子不让他走,说道:“扶不住。”
沈馥只好杵在原地,当陆既明的拐杖。陆既明一手圈着他脖子借力站稳,另一手去解裤子。窸窸窣窣好一轮,沈馥都没听到开闸放水的声音,连忙催道:“快些。”
“快不了,” 陆既明无辜地说道,“手一松裤子就得掉下去。”
的确,他只有一只手使得上,正提着裤子。沈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总不能这么一直杵着叫陆既明憋死,他只当自己在照顾半身不遂的病人了,眼一闭牙一咬,伸手去帮陆既明把他那玩意儿掏出来。
好歹是顺畅地开闸放水了。
见沈馥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陆既明忍不住觉得好笑,憋不住要去逗逗他:“以前在外头喝花酒的时候,喝多了他们总喜欢找粉头妓子来把着,叫做‘龙抬头’...... 嘶!轻点!”
沈馥皮笑肉不笑:“我手劲儿大,别把龙头给折了。”
陆既明马上闭了嘴,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几声轻咳,沈馥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看,十步以外,杨翎无声无息地站着。不知怎的,沈馥从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尴尬。
可不是嘛,陆既明敞着裆,沈馥的手还扶在他那玩意儿上,看起来就不像在做正经事。
见两人察觉到他了,杨翎又轻咳两声缓解一下尴尬,转头进了屋里。沈馥连忙把陆既明那玩意儿塞回去,陆既明想笑,扯着伤口了又疼,又笑又皱眉抽气的,看起来像精神出了问题,沈馥白了他一眼,把他架着回屋里。
他们肯定是要谈要紧的事,杨翎看了看沈馥,犹豫着没开口。
沈馥打定了主意不肯回避,又要人涉险境,还不准人多知道,这也太欺负人了。陆既明顺着杨翎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说道:“说吧,怎么样了。”
“是严一海。” 杨翎说道。
陆既明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
章振鹭在晋中经营多年,本不至于这么一击即败,只是他没料到陆既明动作这么快,陆重山倒台得这么及时,正好是他领兵在外的时候。他走投无路了,捏着手上的账本信件,改投严一海,想着严一海看在这要紧东西的份上,来助他一改颓势。
谁知道严一海姗姗来迟,打算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后,再收割好处。
地雷炸开时的动静很大,军中本就人心不齐,陆既明下落不明,也不知是不是被炸死了,军兵们无心恋战,且战且退,严一海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块儿地盘占了。
“我将章小姐送回军中了,秦雁看着她,应该不会有事。严一海占了地盘,很快就要找您了。”
当时山头上章燕回也听去了不少机密,如果没人看着她,她估计就像是掉进狼窝里的香肉,为保消息不泄漏,陆既明定会护着她。
陆既明想了想,问道:“军中有哪些人坐不住了?”
杨翎一连报了好些名字,一部分人是觉得群龙无首,还不如班师回去,以免和严一海正面对上,一部分人上是见头顶没人了,想着带走自己的兵,占山为王,屯兵蛰伏。各有各的心思,就是没有人想着说去找一找陆既明,仿佛已经认定长官死了。
陆既明只是冷笑两声,不屑于对此多言。
他说:“我现在行动还不便利,还得再躲一段时间才能动身,你帮我看着。到时候找些乔装打扮的衣服来,我们慢慢地走。”
杨翎说:“这里隐蔽,不易发现,我带了些米面来,能再躲会儿。
两人言简意赅,杨翎说完就要走。走前,他欲言又止,看向陆既明的脸,憋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地问道:“大少,您脸上,那是......”
陆既明不明所以,摸上自己的脸,也没摸出什么。沈馥看了一眼,差点笑出来,那天他气不过,往陆既明脸上扇了一巴掌,下手狠了,指印居然还留在上头。
“啊,” 沈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山里蚊子多,那天见有蚊子停在大少脸上,我就给打了。”
未免尴尬,杨翎也不多问,转身走了。沈馥留了个心眼,打算看看他往哪个方向去,跟在后面,一副要送人的样子。
陆既明耳聪目明,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忙叫他:“阿馥,你来看。”
被他一叫,沈馥分神回头,再去看,杨翎就已经在葱郁的灌木树丛里消失了,可谓是来去无踪,这身手和心思,怪不得能在章振鹭身边埋伏这么久。
沈馥没好气地问道:“看什么?”
陆既明笑道:“没什么,看错了。”
沈馥不想和他说话了,倚在窗边,看向外面的树林,还有在枝头叶梢跳跃的阳光,想自己的事情。
陆既明冷不丁地说道:“我说话算话的。”
沈馥转头看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却突然勾起了他们俩不必明说的默契,沈馥知道他在说什么。说好了不会让自己死,说话是算话的,那回去之后放他自由这样的话,自然也是说话算话的。
但陆既明说话不算话的 “前科” 太多了,沈馥哪里敢信他,怏怏不乐地转回去。
陆既明斜倚在软软的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说道:“我发誓。”
沈馥背对着他,眯了眯眼,灵机一动,说道:“空口白牙的,我不信,你敢以你母亲的名义起誓吗?”
一时间,陆既明没说话,沈馥以为他生气了,每次有人提到他母亲,他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坏脾气猫,毛都要炸起来,誓要把人脸都抓花。就在他以为这个话题就此了结的时候,陆既明却说道:“好。”
沈馥有些意外,转过去,颇有些不敢置信。
陆既明靠在枕头上,表情平静地道:“等安全回到平州就放你和家人离开,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一定会说话算话的。”
沈馥松了口气,这回他是真的相信了,他想了想,又说道:“我弟弟在平州不见了。”
陆既明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说道:“回去后我叫人帮你找。”
有这一句,沈馥心里更踏实了。他又想,毕竟他们的初衷是要从陆既明这里捞一笔大的,如今没捞着什么,还白赔去不少,担惊受怕了这么些天。于是,他斟酌着说道:“那到时候,路上的盘缠......”
陆既明豪爽地道:“我出。”
太过爽快了,在这阳光熹微的早上,在这安静无人的地方,在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沈馥有种错觉,自己提出的要求仿佛都能被满足,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也行。太过舒服了,沈馥又心生警惕起来。
“怎么突然间这么好说话了?”
“太累了。” 陆既明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轻轻地吐气,生怕抻着伤口,“天天斗心眼太累了,摊开来说岂不痛快。”
沈馥眨眨眼,眼里的警惕和怀疑并未完全消失,陆既明看着他的样子,感觉他像刚刚被驯养的小兽,并不太习惯来自人的善意。
“阿馥,我想吃兔肉,你那天烤得挺香。” 陆既明轻快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小陆:记仇 (后面剧情还有不少,应该能写到二十万!
第四十九章 记仇
突然过起了隐居山林的日子,沈馥一开始还不习惯,习惯了之后他竟然觉得,在这儿的日子竟比在平州时还轻松些,甚至说,比前些年四处行骗,到处奔波的日子都要轻松。
不用装模作样,装模作样也没人看。
方圆十里唯一的活人就是陆既明,他们俩之间几乎把各自的底都抖落干净了,也没什么好再拿腔作势的。再说了,陆既明动都动不利索,威慑力大不如前,沈馥不由得就放轻松了起来。